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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蜀记原文及翻译赏析(入蜀记翻译及原文)


林元亨 / 文

林子昕 等 / 摄

“升仙桥北,长林苍翠,曲涧潺湲,大非人世间境,乃昭觉禅寺。”从唐宋以来,蜀人自成都府出城,到北门郊外游宴,自然少不了一个妙香习习的胜地——昭觉寺。

《重修昭觉寺志》卷二“禅灯附行实”及李富强《昭觉寺史话》,记载有两宋时期昭觉寺僧人延美禅师、师范禅师、符禅师、纯白禅师、圆悟克勤禅师、彻庵道元禅师、道祖首座、觉辩禅师、子文禅师、祖明禅师、宗显正觉禅师、绍渊禅师等,默默书写着昭觉寺在宋代作为西南地区一大“十方丛林”的辉煌。

▌ “先有昭觉寺,后有成都城”,在明末清初丈雪、佛冤两代人的努力下,昭觉寺至康熙二十六年,基本恢复了昭觉寺曾经的规模,从而奠定了近三百年的声势。图为昭觉寺废墟里,曾经见证了辉煌的两尊石狮

昭觉寺壁画胜迹

在五代时期的前蜀国,昭觉寺惹上了一个麻烦,张询所画的“三时山”壁画,被当时的前蜀皇太子简王看上了,想掠为己有,搬到他的东宫去。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记述了这件事情。张询的这三堵壁画在大慈堂后,他画了一堵早景,一堵午景,一堵晚景,所以称之为“三时山”。唐末南海人张询,因“黄巢之乱”而入蜀,受昭觉寺方丈休梦所请而画,画完时,正好唐僖宗驾临昭觉寺,“尽日叹赏”,时在中和年间(881-885)。

二十余年后,前蜀太子看上了“三时山”。不知当时的昭觉寺僧,是怎样应对的这件事情,史料无更多记载。简王王宗懿(元膺),王建次子,武成元年(908)六月被立为皇太子,永平三年(913)七月因发动兵变被杀。昭觉寺“三时山”所经历的这次有惊无险的事情,当发生在武成元年至永平三年的五年间。能够被权贵觊觎,也可见昭觉寺壁画的名声在外。黄休复记载说,因为这三堵壁画,是“壁泥通枋,移损不全”,简王才收回了命令,所以直到他那时,“三时山”都还在昭觉寺。

在开山祖师休梦的努力下,昭觉寺获得了有唐一代孙位、张南本、张询等流蜀艺人们实地创作的多幅壁画。北宋李畋在《重修昭觉寺记》里,记述有当时他看到的昭觉寺“胜迹”:随唐僖宗在中和期间入蜀的《随驾进士三榜题名记》、陈太师捐钱塑的六祖像、萧遘撰文刘崇龟书写的《建寺碑》、孙位画的行道天王、浮丘先生和松竹、张南本画的水月观音,还有当时僖宗赐名,从长安送来的由无名氏翰林待诏书写的昭觉寺门额。不过,较为奇怪的是,昭觉寺的“胜迹”中,还有一位大画家的作品,但李畋并没有提到,那就是画了“三时山”的张询。

▌ 民国十四年(1925),文殊、宝光、昭觉、草堂各住持暨各执事欢迎大勇阿阇黎于宝光寺传授法摄影纪念 林元亨 供图

▌ 1908年6月4日,或许是从成都出城的威尔逊一行,在这一天特意慕名来到了昭觉寺。他拍下了昭觉寺的第一张照片,位于当时川陕路口的昭觉寺东林园 威尔逊 摄

▌ 清末民初,松林中的昭觉寺八角亭 威尔逊

▌ “入门不见寺,十里听松风。香气飘金界,清荫带碧空。霜皮僧腊老,天籁梵音通。咫尺蓬莱树,春光共郁葱。”图为民国的一个冬天,昭觉寺,人们和僧侣走在八角亭前的林荫小道 林元亨 供图

《益州名画录》另载有“有画无名”者:“昭觉寺大悲堂内四天王两堵,堂外观音一堵、寺门后两畔东西天王两堵,并中和年画,不知画人名姓,评能格中品。”

需要补充一下的是,除了唐代的画作,昭觉寺还收有一些宋代艺术名家的作品,如邓椿《画继》就记载:“李时泽……兵乱归蜀,即以画名。圆悟住昭觉日,大殿既成,命画十六罗汉,及文殊、普贤、药师菩萨等像,见存”,“杨祁,彭州崇宁人。善花竹翎毛,……昭觉寺超然台旧有《倦翼知还》等壁,今不复存”。而在被乾隆誉为“四美”之一的相传北宋李公麟作的《蜀川图卷》(又名《蜀川胜概览图》)中,第64个巴蜀地标,正是“昭觉寺”。清人高士奇在“跋”里说,“丛祠野亭并萧寺,点缀一一穷毫芒,万里桥西工部宅,浣花溪水澄沧浪。”这里的“萧寺”即指昭觉寺。

不过,可惜的是,明末清初,昭觉寺和成都一起变成了一片废墟。那些灿烂的壁画也只能存于人们的想象里,而线装的文字,是唯一能够抵达它们的方式。

中兴之祖,延美与纯白

公元960年,当大宋建立时,原先有30336座寺院的中国,只有2694座经历了唐武宗灭佛运动和“五代十国”战乱幸存下来,其中,就有偏安一隅的昭觉寺。但经过前后蜀折腾和王小波、李顺的农民起义,西蜀的昭觉寺也是风雨飘摇,甚至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淳化(990-994)年间,有姓支的富人,在昭觉寺设斋给寺僧们吃,还竟然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黄休复《茅亭客话》卷五载,“市野葚有黑而斑者,或黄白而赤者为斋食,众僧食讫悉皆吐泻,亦有死者。至时有医人急告之曰:‘但掘地作坑,以新汲水投坑中搅之澄清,名曰地浆,每服一小盏,不过再三,其毒即解。’当时甚救得人。”

直到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宋统一中国已经48年,但此时昭觉寺的周边依然杂草丛生,满目荒凉,“寺之旧址,复于颓垣,鞠为茂草,近百年矣。以至桃蹊樊圃,可畏其邻,认牛忘羊,莫分其主。”这一年,或许是在春夏之交的时候,宋真宗赵恒一纸诏书,敕赐休梦了觉禅师的第五代法孙延美禅师(965-1062)领住昭觉寺……

▌ 1921年冬月,署具“下民朱德、周官和”的一块“应世人间”匾,送到了昭觉寺了尘禅师的手上。2004年复制的牌匾,重新挂上了昭觉寺的观音堂

▌ 昭觉寺一直是许多信徒的安心之地

▌ 李畋在《重修昭觉寺记》里记载的那些昭觉寺胜迹,早已消逝于时间长河,但一千多年来,昭觉寺依然香火旺盛

自大中祥符戊申岁,承领住持,迨三十有余载矣。惟食不兼味,衣不重茧,言必谛信,故人无间,言行必总,持故身无,择行深入,无碍物我,不二经云,虽说种种道,其实为佛乘。

在李畋的记述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可以让昭觉寺中兴的实干家。在他亲力亲为的30年耕耘下,昭觉寺焕然一新:“于是集矣寺之殿宇,旧且百间,今广而増者三百……”更为重要的是,延美禅师筑版修墙,不但划定了寺院的所属范围,改变了僧俗混居的状态,同时还扩大了寺庙的规模。

1062年,即宋仁宗嘉佑七年,昭觉鼓楼的钟声响起,延美禅师示寂,“世寿九十八,僧腊五十六。荼毗时,舍利如雨。”这时候,他留下的昭觉寺,规模宏大,堪称成都地区最为著名和壮观的寺院,不但建有了大雄殿、唱梵堂、罗汉堂、六祖堂、翊善堂、宿堂、大悲堂、轮藏阁等殿堂,而且寺院经济也不容小觑,“供食之丰洁,法席之华焕,时一大会,朝饭千僧,累茵敷座,如升虚邑,未有一物,爰假外求”,至此,昭觉寺复兴为气象恢弘的一大庙宇。

▌ 明代冯任修、张世雍等纂《新修成都府志》载“府治三衢九陌宫室图”,是现存最早的成都地图,正上方北门大安门附近可见“昭角(觉)寺”。明天启元年(1621)刊本,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 北宋(传)李公麟《蜀川图卷》(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成都部分可见今成华区境内的“昭觉寺”“升仙桥”

在延美圆寂后的二十余年,昭觉经历师范禅师、符禅师两任住持,宋神宗元丰(1078-1085)末年,鉴于昭觉寺的声誉日隆,也具有了相当大的规模,成都知府吕大防遂奏请朝廷,提出将该寺从一般的子孙庙改为“十方丛林”。从此,昭觉寺“便从专宗禅宗的一般寺院中脱颖而出,实现了体制上的升格,开堂广纳四海的僧侣,容各宗各派和合共住,并对住寺僧人实行一律平等,形成了佛教寺院中的‘大千世界’。住持人选也由世袭制改为选贤制……家风建设也由此而得到促进”。

在“十方丛林”的这块金字招牌下,接替延美的,是正好跟着师父真觉惟胜回到四川不久的纯白绍觉(1037-1096)。昭觉寺获准改为“十方丛林”后,或许知府吕大防本意,是想请当时刚从黄檗山归蜀的惟胜真觉,出任首任方丈。但当时的惟胜,因“太学狱”而受到牵连,此次是奉旨被放归四川,故此,对于吕大防的出山请求,唯有避之不及。不过,他顺势举荐了其嗣法弟子,“有旨放归蜀,门人星散,独师负巾钵以从”的高徒,纯白绍觉。

仿佛是从延美手中,纯白接过了“十方丛林”的接力棒,果然,他不负众望,领住昭觉寺后,即依照南方禅宗制度进行了改革,“开法,遵南方规范,一洗律居之弊”。这是四川禅宗史上一件大事,标志着南方禅宗的组织制度进入四川寺庙,改变了以前寺庙的性质,彰显了禅宗的独立品格与风貌,让川内僧俗见识了不同于以往的禅宗风格与手段。

明僧居顶《续传灯录》记载“成都府昭觉纯白禅师”:“师示疾,以颂付小师宗显曰:‘风高月冷,水远天长。出门无影,四面八方。’怡然而寂。”了了白描,勾勒出一个逝者和大德的肖像。



▌ ”昭觉八景“之”经楼积翠“插画,见光绪《重修昭觉寺志》,光绪二十二年(1896)刊刻本

“看脚下”的圆悟克勤

三佛在五祖时,尝于一亭上夜话,归方丈,灯已灭。五祖乃于暗中曰:各人下转语。佛鉴对曰:彩凤舞丹霄。佛眼曰:铁蛇横古路。佛果云:看脚下。五祖云:灭吾宗者,乃克勤尔。

这个由徒弟大慧宗杲(1089-1163)讲述的关于师父圆悟克勤的故事,见于《宗门武库》和《五家正宗赞》。一天晚上,被后世称为“三佛”的克勤、慧勤、清远三位弟子,陪同师父五祖法演在山亭上说话。后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灯油烧完了。随时不忘了考察他们的师父在黑暗中说:“你们三人各自就此情形说一转语,让我看看你们的理解如何?”慧勤说:“现在好比五彩的凤凰,在青天上翱翔。”清远说:“这时好像一条铁石般的巨蟒,横在古道之上。”克勤说:“看脚下就是了。”黑暗中,一位叫克勤的青年,眼睛炯炯闪亮。一个缥缈于云端,一个拘泥于古道,一个回到当下自身的脚下。在他一步一步远行中,地上的萤火虫,天上的星星,都一一为之消隐,而有谁在为他提着一盏灯笼,是他自己。师父五祖法演听了,激动地说:“能够光大我们禅宗法门的人,是克勤啊。”

崇宁年间,因为母亲的召唤,刚过不惑之年的克勤,第一次回到了四川成都,“崇宁中还里省亲,四众迓拜。成都帅翰林郭公知章请开法六祖,更昭觉。”宋徽宗还专敕其开堂。值得一提的是,克勤也曾是惟胜真觉的徒弟,和纯白可谓师兄弟。


▌ 清释中恂、罗用霖编《重修昭觉寺志》载“昭觉全图”,光绪二十二年(1896)刊刻本

从纯白时代起,昭觉寺就步入了国家寺庙“十方丛林”,但在克勤第一次住持昭觉寺之前时,即昭觉在纯白圆寂之后,曾经短时间被后任者更名六祖寺。克勤住持昭觉,似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把名字改了回来。作为十方丛林的昭觉寺,在宋徽宗亲自敕住持克勤开堂且两次住持,并因其“度弟子五百人,嗣法得眼领袖诸方者百余人,方据大丛林,领众说法,为后学标表,可谓盛矣”,确定了其在禅宗临济宗中的显赫地位。

克勤第一次住持昭觉寺,于“政和间谢事,复出峡南游”,明僧明河撰《补续高僧传》则说其,“更昭觉凡八年。”大约八年后,克勤再一次出川南游,并留居湖南澧州夹山灵泉院。在这里,他完成了禅宗史上著名的与慧能的《坛经》匹敌的“宗门第一书”《碧岩录》。

《碧岩录》是克勤依据川籍的另一位高僧、禅宗青原下九世云门宗雪窦重显(980-1052)的《颂古百则》加以评唱,又经过其随听弟子记录整理,在其生前就已结集出版。《碧岩录》是自崇宁(1102-1106)年间克勤住持成都昭觉寺时至政和年间(1111-1117)住持夹山灵泉院及湘西道林寺的十数年中,为门人所开示的《颂古百则》的讲义。至于“碧岩录”的书名,因其所居夹山灵泉院由唐代善会禅师(805-881)所创,《景德传灯录》卷一五载《澧州夹山善会禅师》有言:“问:如何是夹山境?师曰: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花落碧岩前。”夹山因此别名“碧岩”,书名亦当源于此。

今人一直有圆悟克勤遗有一件“茶禅一味”墨宝于日本大德寺之说,并与一休和尚有关。然而据陈香白考证,其实这种说法完全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我去大德寺。……我坐火车干线非常快地到了那儿,通过翻译问当地的住持,是不是有高僧写过‘茶禅一味’、能不能让我观赏一下?他懵了,说我在这里当住持,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也没见过‘茶禅一味’的书法。”

▌ 1124年(宣和六年),圆悟克勤给徒弟虎丘绍隆写了一份信,即著名的圆悟印可状,今存日本


▌ 虽然遭到了弟子大慧宗杲的痛心毁板,但到了元大德四年(1300),嵎中张炜就着手对《碧岩录》予以重新雕板,大概至延佑四年(1317),完成了新刻。图为日本国立图书馆和东京图书馆分别收藏的《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覆元本的两个版本,分别为妙心禅寺刊本和瑞龙禅寺刊本

圆悟克勤的确讲了一些关于茶的句子,如《碧岩录》卷第三讲到的公案“赵州‘吃茶去’”,卷第八说到的“但随时自在,遇茶吃茶,遇饭吃饭”,《圆悟佛果禅师语录》有“脱却情尘意想,放教身心,空劳劳地于一切时遇茶吃茶、遇饭吃饭”,“遇饭吃饭,不知是饭;遇茶吃茶,不知是茶”,“遇饭吃饭,遇茶吃茶,终日只守闲闲地,盖他胸中无许多波吒计校。所以道,心若无事,万法一如,无得无失,终日只履践此一片田地。凡有来问,只将此事截断。所以道,见须实见,悟须实悟”。

“茶禅一味”书法作品虽是子虚乌有,但日本存有克勤写给弟子绍隆的两封书信真迹,倒是不争的事实。在信中,师父对徒儿仿佛慈父一般,深情款款。在昭觉寺,圆悟还有一个学生,两人的感情,也是非常特别。这位学生就是昭觉道祖首座:“初见圆悟,于‘即心是佛’语下发明。久之,悟命分座。一日为众入室,余二十许人。师忽问曰:‘生死到来,如何回避?’僧无对。师掷下拂子,奄然而逝。众皆愕眙,亟以闻悟。悟至,召曰:‘祖首座。’师张目视之。悟曰:‘抖擞精神透关去。’师点头,竟尔趋寂。”心爱的弟子道祖首座奄然而逝之后,听见师父叫他,他依然睁开眼来,望着老师。师父对他说,你抖擞精神去寻找你想去的地方吧,他听话地点点头,“竟尔趋寂”,只留下老师眼里的一滴湿润。

一代高僧圆悟克勤于1135年圆寂,“绍兴五年八月己酉,示微恙。趺坐书偈遗众,投笔而逝。荼毗舌齿不坏,设利五色无数。塔于昭觉寺之侧,谥真觉禅师。”入寂前,其书偈曰:“已彻无功,不必留颂,聊尔应缘,珍重珍重!”他生前曾上堂说:“五月山房冷似冰。”没有多少人能够懂得他的话,抑或,也没多少人懂得他的《碧岩录》,但在一杯盖碗的氤氲中,成都人风雨无阻地懂得了,好好生生喝一口茶。

▌ 清代早期重兴昭觉寺的丈雪通醉的墨宝

陆游眼里的昭觉寺

淳熙三年正月初七,这一天是1176年的人日, 52岁的陆游时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兼四川制置使司参议官,这天他得闲抽身出北门,去北郊的昭觉寺吃了一顿斋饭,以《人日饭昭觉》一诗为记:“天涯羁旅逢人日,病起消摇集宝坊。雪水初融锦江涨,梅花半落绿苔香。家山松桂年年长,幕府文书日日忙。自笑余生有几许,一庵借与得深藏。”

二月,陆游带着小儿再次走进昭觉寺,还吃了一顿斋饭,因为遇上一场淡淡的春雨,在昭觉寺的晨钟暮鼓中,待了一天:“身堕黄尘每慨然,携儿萧散亦前缘。聊凭方外巾盂净,一洗人间匕箸膻。静院春风传浴鼓,画廊晚雨湿茶烟。潜光寮里明窗下,借我消摇过十年。(《饭昭觉寺抵暮乃归》)”

陆游喜欢去昭觉寺吃饭,吃的当是寺里的斋饭,而之所以常常往昭觉寺跑,对他来说,昭觉是其心目中的正法寺院。从淳熙二年(1175)春调至成都到淳熙五年(1178)春应诏东归,陆游在成都一住三年。东郊踏青,城内赏梅,浣花傍晚散步,大慈寺、保褔寺、昭觉寺,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不过,仿佛春天得的一场大病就是预兆,陆游没想到的是,或许因这年三月三上巳节给范成大的诗集作序后遭致小人弹劾,夏天即因不拘礼法“燕饮颓放”而被免官,后来以“闲身”在成都别领了一年多的台州桐柏祠禄。

▌ 清释中恂、罗用霖编《重修昭觉寺志》载,康熙二十六年(1688)立《昭觉寺界址碑记》。图为昭觉寺收藏的田界碑

▌ 2018年8月11日,昭觉寺,正在维修的地藏殿门口,一位木匠师傅正在刨一块写有字迹的大梁

▌ 或许是昭觉锅巴的名气,今日昭觉寺的素餐厅,成为香客们拜佛后必光顾的一个去处

▌ 2018年8月11日,昭觉寺隆重举行盂兰盆超度法会

《宋史》本传载,此时报国无门的陆游,“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这一年的秋天,十一月三日,一早出北门的陆游,过升仙桥的时候,在桥边的小场上,买饼匆匆吃了一顿早餐。这次过升仙桥,他一气写了三首诗,其中一首,有点像日记:“早过升仙不暇炊,桥边买饼疗朝饥。纷纷满座谁能识,大似新丰独酌时。”升仙场上,小店里面坐满了吃早餐的人们,但或许是他穿着便服的原因,他像独自饮酒的“新丰客”一样,人们都不认得他。“新丰独酌”典出《旧唐书·马周传》:唐初,大臣马周未仕前,曾在新丰旅店住宿,店主人看不起他,他就叫了一斗八升酒来“悠然独酌”,大家都为之惊异。而又有谁知道,他这个放翁“新丰独酌”的孤独!

这次出门,陆游还是去昭觉寺吗?夏天刚过的时候,他才去了一次,《访昭觉老》:“久矣耆年罢送迎,喜闻革履下堂声。游山笑我蓦直去,过夏怜君太瘦生。庭际楠阴凝昼寂,墙头鹊语报秋晴。功名已付诸贤了,长作闲人乐太平。”

事实上,陆游与昭觉寺,在他入蜀的路上,因为一个高僧,早就有了一份注定的渊源。这个高僧就是陆游的好友宝印长老。

宝印禅师,俗姓李,字恒寂,宋徽宗赵佶大观三年(1109)生于嘉州峨眉。“幼通六经,长穷七史。”青年时从邑中德山院情素和尚得度,法名“宝印”。后上峨眉,于中峰寺依止临济宗杨歧禅系南岳下十六世密印禅师专修禅宗。绍兴二年(1131),经密印禅师介绍,22岁的宝印前往成都昭觉寺参礼圆悟克勤禅师。一日,宝印随众入堂,圆悟克勤问其:“从上诸圣,以何法接人?”宝印竖拳作答。圆悟克勤说:“此是老僧用者,孰为从上诸圣用者?”宝印以拳挥之,大师亦举拳相交,两人呵呵大笑而止。事后,圆悟克勤叹道:“是子他日必类我。”乃留宝印住昭觉寺三年。故可谓宝印在昭觉寺,也算承袭了圆悟克勤的衣钵。

乾道六年(1170),六月十九日。陆游路过镇江时,在《入蜀记》中写道:“金山长老宝印来,字坦叔,嘉州人。言自峡州以西,滩不可胜计,白傅诗所谓‘白狗到黄牛,滩如竹节稠’是也。”对于宝印长老的关心,陆游甚是感激。

绍熙元年(1190)十二月初七,夜鸡鸣时,住持浙江余杭径山寺的宝印圆寂。其法孙宗愿于绍熙三年三月,赴山阴镜湖寻找到陆游,请他为宝印祖师撰书塔铭。68岁的陆游感慨“与师交最久”,说“今虽老病,义不可辞”,遂挥毫写下《别峰禅师塔铭》,文末深情颂曰:“圆悟再传,是为别峰……”陆游依稀记得,宝印在浙江四明山住持地窦寺期间,退隐老家山阴的他曾去拜访,“尝相约还蜀,结茅青衣唤鱼潭上”。

“忆在西川集宝坊,幅巾萧散日初长。伊蒲塞馔分香积,优钵罗花散道场。客路逢春增感慨,旧游回首已微凉。新晴强作寻幽计,有底文书作许忙?”多年以后,随着传来一次次有关成都友人的消息,陆游在故乡就一次次想起自己在成都昭觉寺、保福寺、正法寺逗留的那些个春天,《旧在成都初春无事日访昭觉保褔正法诸刹甚可乐也追怀慨然因赋长句》,诗名透露了陆游一次次去探访北门昭觉寺的原因,因为在他的眼里,昭觉寺、保福寺、正法寺这些都代表着当时的“正法”寺庙。正法,佛语,即谓释迦牟尼所说的教法,别于外道而言。《杂阿含经》卷二四云:“出兴于世,演说正法。”唐玄奘《大唐西域记·窣禄勤那国》亦说:“舍邪见,受正法,改过自新,愿奉教诲。”

▌ 自贡高滩村人氏周大哥、王大哥在维修斑驳的八角亭老柱子

▌ 在响彻青龙场的起早钟声里,成都城外,一个僧人走过昭觉寺的鼓楼

▌ 昭觉寺茶园前的人们,不经意间,成为一个众生的隐喻

昔时陆游所见的昭觉寺,是怎样的真实光景呢?

比陆游早一百多年的李畋在《重修昭觉寺记》里说:“兹寺有常住沃土三百廛,涤场敛矫,岁入千耦,井归寺廪,与众共之。有舟航大贾,输流水之钱;山泽豪族,舍金穴之利。五铢一缕,悉归寺府,无一私者。……凡供食之丰洁,法席之华焕。时一大会,朝饭千众,累茵敷坐,如升虚邑。”

几乎与住持延美禅师同时的郫县人张俞,在一篇《昭觉寺宴席送圣从察院还朝序》里记载道:“圣从为监察御史,九月上言母老在蜀诏归宁,既至即授谏官。夏五月十五日,去蜀还朝。有群丞天水赵希仁、清河张子立,大集宾客出饯于昭觉寺。日夕饮酣。”

对于成都北郊的昭觉寺来说,那些宋代的灿烂与辉煌,早已沉入清风,木鱼声里,我们追念昔日,那遥远时代的队队昭觉寺僧在上堂,若远若近,似真还幻。












▌ 《自书诗卷》为陆游80岁时所书近作诗8首,诗作的内容是回忆其50岁左右,在四川成都当参议官时的生活情景,从中反映出浓厚的田园气息 辽宁省博物馆收藏

撰文 | 林元亨

供图 | 林子昕 等


主编 | 晨 曦

责编 | Jamie

美编 | 清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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