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寒已先笑东风——《红楼梦》咏梅诗赏析（一）

王传学

红楼梦诗词全集(收藏)（红楼梦诗词全集并解析）

咏红梅花得“红”字

邢岫烟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

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咏红梅花》出自《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因宝玉在芦雪庵即景联诗中落了第，众姐妹就罚宝玉到栊翠庵妙玉处折一支梅花来。宝玉将乞来的梅花插入瓶内，只见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因邢岫烟、李纹、薛宝琴三人在芦雪庵即景联诗中联诗少，众人便依“红梅花”三字之序让邢岫烟、李纹、薛宝琴各自作七律诗一首。这里“红梅花”三字既是诗题，又分别依次作为三首诗的韵脚。

邢岫烟是贾赦妻邢夫人之兄邢忠的女儿。家业贫寒，只得上京投靠姑母邢夫人。邢夫人庸俗、自私、乖僻，邢忠夫妇又昏愦无能，所以虽然她的投靠姑母邢夫人，一如薛宝钗的投靠姨母王夫人，但待遇却大不相同。幸好她知书达礼，为人雅重，在炎凉势利的贾府这个小圈子里，能荆钗布裙，泰然处之。从这首诗中也能看出消息。

首联“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描写红梅在桃李等众花未开之时，凌寒而开，笑迎东风。以桃、杏作陪衬，点出梅花开放的节令。“冲寒”写出了红梅不畏严寒的品格。“笑”字将红梅拟人化，写出了红梅花怒放，似笑脸喜迎东风，给人以欣喜之感。冲寒先笑放，也暗示着诗人于寒素中丝毫不减的自信自尊。?

颔联“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庾岭”，是广东、江西交界处的大庾岭，古来以盛植梅花著称，又称“梅岭”。诗人神思飞到庾岭，看到一片红梅在冰雪中灼灼开放，令人冬春难辨。大庾岭盛植梅，借“庾岭”点梅花，借“春”点色红。下句用隋代赵师雄赴罗浮山，遇见梅花化为“淡妆素服”的美人，与之欢宴交谈的故事，反衬红梅的花红。“罗浮”，山名，也在广东。唐代诗人柳宗元《龙城录》载：隋代赵师雄赴罗浮，晚上在一店旁见一美人出迎，和他饮酒谈心，“言极清丽，芳气袭人”，醉卧醒来，原来是在一株大梅树底下。用“霞”喻花红。用“隔”、“未通”，是因赵师雄所梦见的罗浮山梅花是淡色的，与诗人所咏的红梅不同。?

颈联“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扣题写梅花之红如萼绿仙女添红妆，如燃烧的红烛，又如白衣仙子喝醉了酒跨着赤虹遨游。“绿萼”，指绿萼梅，又兼指仙女萼绿华，故曰“添妆”。“妆”，指红妆。南宋诗人杨万里《梅谱》：“梅花纯绿者，好事者比之九嶷仙人萼绿华云。”“缟仙”，白衣仙女。缟仙扶醉，双颊酡红，又骑着赤色的虹霓，其红艳耀目可想而知。

尾联结得很有气魄。“看来岂是寻常色”，点明红梅花色美丽，不同寻常。梅花一般都是淡色的，用“岂是”来排除，是为了突出红梅。“浓淡由他冰雪中”，不管梅花颜色是浓是淡，都是在冰雪中自由开放的，都值得欣赏。见出诗人处于俗态炎凉、人情冷暖中“喜怒不形，无忮无求”的铮铮玉骨。

邢岫烟的诗抓住红梅的颜色特点，用比喻、拟人、联想、反衬等多种手法，写出了红梅的颜色之美。?也暗示了自己的身世品行。曹雪芹曾借凤姐的眼光介绍邢岫烟虽“家贫命苦”，“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四十九回）。她诗中的红梅冲寒而放，虽处冰雪之中而颜色不同寻常，隐约地喻己之品行高洁。“庾岭”与“罗浮”句说红梅来自江南，虽处冰雪之中而颜色不同寻常，也暗喻了她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