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人大常委会决定在今年四季度增发1万亿特别国债。
这次特别国债发行,有两个“罕见”。
首先,“特别国债”这个事情,本身就很罕见。看它的名字就知道,“特别国债”是为了应对“特殊事项”。
历史上,我们只发行过4次特别国债,分别是在:
1998年,为了应对东南亚金融危机和国企“三角债”问题。
2007年,为了应对愈演愈烈的输入型通胀。
2020年,为了应对疫情。
然后就是这次。
其次,这次特别国债发行的时点也很特殊。
一般来讲,政府如果想要发债刺激经济,不会选择在四季度。
因为四季度发债,其产生的经济效益大多不会在年内显现,而要等到明年,不会对完成当年的“经济目标”有多大帮助。
所以如果政府想要刺激经济,通常会选择在第二年“两会”上提高赤字,这样流程上更常规。
但是今天,既然这个事情已经出来,就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的经济和地方财政已经不能再等了。
一、经济信心亟需修复
先来说经济。
最近,我们的大A股是“跌跌不休”。10月23日,沪深300指数一度跌穿了2020年3月的最低点,完全抹去了过去3年来的所有涨幅。
沪深300抹去3年所有涨幅
A股下跌,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我们的基本面还比较脆弱。实体经济信心修复速度低于预期,老百姓不敢消费,导致上市企业盈利不佳。
二是美元加息,虹吸全球流动性,我们面临着相当大的资本外流压力。
根据统计,自8月份以来,A股北向资金连续3个月净流出近1700亿元,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都说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当前美元加息已经结束,在全球经济极限承压的背景下,中国经济的相对脆弱,就会给国际做空资本以“可乘之机”。
因为从历史上看,每一轮美元加息结束,都会有一个经济最脆弱的大型经济体崩盘,无一例外。
然后其他国家和资本会趁虚而入,低价收购优质资产、分而食之,在这个经济体的“尸体上”实现下一轮复苏。
现在诸多指标表明,经济相对强劲的美国,不会是这“最后一名”。
所以国际资本的目光,目前就盯上了欧元区和中国。
至于美国经济为什么表现这么“好”,柏年在这里挖个坑,我们下期再聊。
在这个关键时刻,中国决不能做“大象的尸体”,让其他“秃鹫”和“豺狼”得利。所以政府果断提高赤字、刺激经济,显示出恢复实体信心的决心。
二、地方财政面临压力
而这次特别国债发行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我们今天重点讲的,就是“地方财政”问题。
当下地方财政压力有多大,今年柏年发了多篇文章,感兴趣的可以关注回看。
根据最新的数据,今年1-9月,地方政府土地出让收入,同比去年同期下降7600亿元,同比2021年同期下降23000亿元。
旧的收入没有了,新的收入来源暂时还没有看到。
根据9月7日人大常委会披露的“未来五年立法计划”,一直被寄予厚望、想要替代土地出让收入的“房地产税”未被提及,证明房地产税征收再次暂缓。
暂缓的原因,无外乎不想给当前的房地产形势施加新的压力。
房地产税不收了,地方现实性缺钱,就会产生很多问题——例如拖欠企业账款等。
为此,9月20日国务院还专门召开了一次会,强调要清理地方政府拖欠企业账款问题,并且发起了一次“专项行动”。
但是,想让地方政府还钱,钱从哪里来?
短期来看,只能靠“发新债来还旧债”,所以就有了这一次的特别国债。
财政部已经表示,1万亿特别国债资金,全部转移支付给地方,主要用作防灾救灾用途,补足地方财政支出的短板。
因为地方财政自己的钱,很多都要用来还债。所以现在得由中央财政来代替“加杠杆”了。
同时值得注意的,还有“地方特殊再融资债”正在发行。
根据公开数据,10月份地方政府已经发行了规模近1万亿元的“特殊再融资债”,主要用途是偿还城投债等“隐性债务”和政府欠款。
根据专业评级机构中证鹏元发布的报告,截至2022年底,全国有公开信息披露的城投企业,欠下有息债务总计56万亿元。
考虑到还有部分企业未披露数据,实际欠债规模可能高达60万亿元,相当于25个“恒大”。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城投债务,政府需要帮忙偿还,给地方财政带来了较大压力。
因此,这次中央允许地方发行特殊再融资债,就是帮助地方还钱、化解债务的一种方式。
三、财政模式转变的三重影响
但是我们知道,“借新债、还旧债”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今天借的债,明天还是要还的。
并且,如果地方对“借钱还债”这种模式形成依赖性,不遵守财政纪律,长期来看只会将债务风险“滚雪球”、积累的越来越大。
因此结合着最近的化债工作,在中央的约束下,地方财政模式还在发生着根本性转变,并由此衍生出3个深远影响。
第一个影响,就是部分地区的“基建经济”即将消失。
有消息称,为了控制地方财政支出,国家将收回12个“债务高风险省市”的基建审批权,包括东北三省、西南三省(广西、贵州、云南)、西北三省(甘肃、青海、宁夏),内蒙古和天津、重庆两个直辖市。
这些地方,未来将不再被允许新建地方项目,例如省级公路、火车站、地铁、发电厂等,只能承担国家赋予的特定基建项目。
基建经济的消失,影响的不只是相关产业链而已。一个基建项目少则几亿,多则几十亿上百亿,还能提供大量的当地就业和税收。
这一部分内容,未来都有可能消失。
第二个影响,就是“体制内”编制的大幅削减。
刚才讲到了,“基建经济”带来的税收即将下降,叠加上卖地收入已经在下滑,地方财政存在现实缺口。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在民生、社会福利上的开支相对刚性,只能想办法裁员、削减人力成本。
而政府裁员也是分步骤的:
第一步,便是清退编外人员。
今年初以来,黑龙江、湖北、湖南等地就相继报道,要开展“清退编外人员”工作。
其中,哈尔滨要求市直机关,每年清退20%编外人员,5年内清退完毕。
湖南永州道县报道,全县共有1038名被清退编外人员实现再就业。
力度都非常大。
第二步,则是裁撤事业编。
从今年开始,全国多个省市相继开始试点“人口小县(10万人以下)事业单位改革”,裁撤编制。
例如黑龙江报道,未来1年内要精简事业单位2735个,收回事业编制8.3万名。
和黑龙江一道进入试点的,还有青海、山西、湖南、安徽等省份。
第三步,则是精简公务员队伍。
未来5年,我们将迎来是中国上一轮“婴儿潮”——60后们集中退休的时刻。
60后们大量退休,不再补招新的公务员,即可以实现政府机构的“动态瘦身”。
但是这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目前在岗的公务员人数减少,人均工作强度将会增加。
而第三个影响,就是社会公共福利可能下降。
大家最关心的养老金和医保,这两个还有国家兜底。
但是一些边缘性的、由地方负责的“社会福利”,质量已经开始下降。
例如公交系统。
今天,全国各地公交车票价大多在1元到2元,基本都是亏钱运行,享受地方政府补贴。现在地方政府没钱,首先影响的就是公交系统。
例如9月8日,湖南衡山县公交公司发公告称:因为2020年起地方财政补贴断崖式下降,4年以来不得不借债运行,如今已经难以为继,被迫停运。
无独有偶,当天在湖南娄底,另一家公交公司也发布了“被迫停运公告”。
根据媒体统计,这两年“公交停运”事件在全国各地不断上演,从河南周口、辽宁葫芦岛,再到湖北黄石、湖南衡山,无一例外不是财政压力较大的地区。
某地公交停运通知
再例如,公共设施缺乏维护、老化关停。
今天我们经常能在新闻媒体上看到,西方国家的基建多么多么的差,远不如中国。
但实际上,人家也曾走过基建高速发展的阶段。只不过后来都遇到了债务问题,没钱再继续维护,导致公共设施老化失修。
典型案例如日本。
根据日本政府统计,到2033年日本将有67%的桥梁、50%的隧道、24%的下水道将达到50年寿命,急需维修。
可是维修这些设施,需要花费日本政府一年公共开支的总和,日本政府根本无力负担,因此只能部分舍弃。
2012年,日本山梨县一座修建于46年前的公路隧道坍塌,砸死9人;
2019年,台风袭击日本千叶县,吹倒了两座1972年修建的电塔,导致当地十几万户家庭停电十余天。
这都反映出基建老化的负面影响。
山梨县隧道坍塌事故后
近两年来,在中国年轻人之间兴起的逃离大城市、在鹤岗等中小城市买房的浪潮。面对这种现象,柏年只能提醒大家:
很多中小城市的基础设施,看起来很完善、很宜居,可能只是因为咱们国家的基建浪潮才刚刚停止。
等过上几年,基建老化的后果就会慢慢显现。
到最后,像日本年轻人一样“逃回东京都”,可能才是中国青年们的无奈选择。
以上这些,都是在财政压力下,地方几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为了弥补资金缺口,有些地方还有可能“剑走偏锋”。
比如,增加罚没收入。
2021年,国务院就曾通报过一起,河北某县级市“大规模乱罚款”问题。
因为土地出让收入大幅下降,该市额外向下辖乡镇摊牌了3亿元的“非税收入”任务,并与干部绩效考核挂钩。迫使各单位不得不去向当地企业罚款,引起了群众的强烈不满。
幸好国务院发现后及时叫停,责令退还罚款、并处罚了相关责任人,这个事情才告一段落。
但是,“罚款创收”一事并不新鲜。
互联网上,也长时间流传着一张“罚没收入占比”的城市排行名单。
经济发达地区,像北京、上海、苏州等,罚没收入占比可以低至1%。但是中国仍有29个地级市,罚没收入占比超过10%。
罚没收入税收占比排名
这其中是否存在“罚款创收”的问题,又会对当地营商环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都值得深思。
四、地方债务问题如何解决?
从宏观来看,地方财政的现实问题已经存在,我们需要考虑如何去解决。
在这方面,我们有两个现成案例可以参考:
一个是上世纪90年代的美国,一个是今天的日本。
上世纪80年代里根在任期间,为了打赢美苏冷战,美国政府曾试图通过大规模扩张赤字刺激经济,并最终积累了比较严重的债务问题。
整个80年代,美国政府杠杆率上升60%,每年利息支出占联邦政府收入比重,从10%上升到18%,为历史最高。
但是到90年代,因为引领了“互联网革命”,美国私人经济高速增长、税收增加,使得政府有机会削减开支并偿还债务。
克林顿在任时期,美国政府杠杆率削减近1/3,GDP同时保持年均4%的中高增速,实现了“完美增长”。
因此,克林顿本人即使闹出了“拉链门”,也依然能成功连任。
至于此后,小布什错误掀起“反恐战争”,再次将美国拖入债务泥潭当中,那就是后话了。
然而,日本则没有美国这么幸运。
90年代之后,面对着经济增速下降的现实,日本同样选择扩张赤字刺激经济。
然而,因为完全错过了互联网革命,日本经济内生动力不足,政府始终没有找到削减赤字的机会。
只要赤字一缩减,日本经济就衰退。
最终,日本政府在“扩张赤字”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至今,日本政府赤字率高达230%,冠绝全球。
政府债务负担过重,直接导致日本央行不敢加息。
即使今年日本通胀已经持续位于3%以上,日本也无法舍弃“零利率”政策——因为一旦加息,日本政府就会被利息负担压垮。
而不加息的结果,就是日元在国际上大幅贬值。
2020年至今,日元对美元汇率贬值50%,对人民币也贬值30%。
2020年以来,日元兑人民币贬值30%
这就相当于日本政府在通过“货币贬值”的方式稀释债务,代价则是全体国民的财富缩水。
所以对于中国而言,是否能够领衔下一轮科技革命,是否能赢下当前的中美科技竞赛,对于我们十分重要。
这不仅关乎科技、产业或者军事,更决定了我们的债务问题,最终是“90年代的美国化”还是“今天的日本化”。
保值还是贬值,中国老百姓的身家财富都系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全文完~
感谢阅读,如果觉得文章写得不错,欢迎关注我,转发、收藏并随手点个赞。
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请发送邮件至 203304862@qq.com
本文链接:https://jinnalai.com/fenxiang/3996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