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海红

每次经过大众饭店，我都会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没有高铁，从岳阳到惠州，只有一趟普快。

始发站岳阳，终点站惠州。

那年，我还是一名大四学生，从岳阳洞纺子弟学校实习回来，接到惠州一家公司的招聘电话。到了惠州，面试题目是写一篇送货员舍身保护货款的新闻稿。我一气呵成。老板看到新闻稿，让我立马上班。

我选择留在了惠州，大多是因为心安。老板对每一个大学生都特别好，放手让我组建大学生俱乐部，每年中秋还给外地大学生的父母写感谢信、寄月饼。他多次推荐我给上级公司和机关部门写材料，挣得不少荣誉，还有物质上的奖励。

尽管幸运，但是刚来那个月，临近年关，我囊中羞涩，还是有过一段难熬的日子。

那天从公司回宿舍的途中，我看到新开了一家饭馆，门口写着“开张大优惠”。我便进去，在旮旯里找一张桌子坐下。老板娘拿着菜单，晃着笑脸走过来。

“菜圃煎蛋。”我在缝隙里找到一份最便宜的。

“好的。”老板娘停了片刻，回头朝厨房喊，“9号桌，快餐，菜圃煎蛋。”

不久，老板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笑着说：“免费送的。”

有玉米，红萝卜，还有一根大骨。

“这么好。”我有点意外，还有小感动。

“新店开张，免费送三次例汤。”

几天后，因为临近年关，公司每人发了一条纸巾。下班时，我想着那家店还有一碗免费的例汤可送，便拎着纸巾又走进饭店。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帅哥，单位好啊，纸巾都不用买。”

“纸巾有啥好，又不能当饭吃。我也用不了这么多。”我无奈地笑了笑。快过年了，我更希望发其他的。

“你用不完，我们不够用。纸巾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老板娘一脸羡慕。

“是吗？”我疑惑地看着老板娘，小声说，“能不能拿纸巾换顿饭吃。”

“好啊，我们刚好用得上。”老板娘很开心，十分爽快地说，“你不用点菜，我来安排，包你满意。”

老板娘离开后，隔壁传来老板的埋怨：“一条纸巾值多少钱。”

“你不懂，这个品牌的纸巾，贵。”

“是啊，帅哥的纸巾更贵。”

老板娘扑哧一笑，没再出声。不一会，一条纸巾换来一碗炖羊肉，还有萝卜羊肉汤。

吃饱后，那件让我惆怅的事情又在脑海浮了出来。快过年了，兜里连回岳阳的车费都没有，我主动申请值班，可接下来，春节休市，我可能在街上找不到饭吃。我已买了一箱白面，准备用白开水泡面，每餐两块，打算填饱肚子就行。

一边想着，我一边忐忑不安地问老板娘：“年三十，饭店开门么？”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说：“当然，我们做到下午两点。”

我长舒一口气，年饭终于有了着落。

没多久，厨房传来铁锅落地的“哐当”响，还有两口子的争吵声。

“做到二十九，三十不营业，回家吃团圆饭，不是说好的吗？”

“客人预约，哪有拒绝的。”

“为了他一个，孩子和爸妈都在等。”

“打电话，让爸妈晚点开饭。”

“我不打，要打你打。”

老板还在嘀咕：“不就大学生嘛，干吗对他那么好。”

“他不只是大学生，他是领头羊。过不了多久，他会带来一支‘羊队’。”其实我能看见老板娘的背影，说完她应该在笑，身子一颤一颤的。

老板一脸通红，像软下来的柿子。

我起身走出店门，日光暖暖的，越过屋檐，落在饭店的牌匾上。风也暖了，像母亲的手，轻轻地拂在我的脸上。我想，过完年，春天就来了。

今年已是我在惠州的第二十五个年头。这家饭店至今还开着，已成为我和同事聚餐的首选。逢年过节，我和几个同事去吃饭时都会收到过老板娘的红包，里面夹着小纸条，写着“心想事成”“早日发达”等祝福语。

那年的年饭，我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