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农村老年人养老问题日益突出。各地在农村养老方面探索了哪些模式，取得了什么经验？近日,南都记者随河北省荷花公益基金会、石家庄市民政局领导一行前往湖北省广水市李店镇黄金村养老院调研。

穿着水红色宽大短袖的院长叶星梅早早在门口迎接我们。一进门,记者就看到院子里晒着的一地稻米。叶星梅表示，养老院一直自给自足,农村不缺地,大米蔬菜和油料都是自己种的。

大嗓门，身材壮实，虽然身份是“院长”,但叶星梅的生活看起来和村里的普通妇女无异。“我天天去地里干活，你看胳膊被晒得黢黑。”她笑着说。

但只要和她一交谈，就会发现这位院长说话很有条理，表达能力也远超一般人。多年来，她对农村养老的情况已经成了“专家”，对此很有些心得。

有观点认为,相较于城市养老，在农村地区民办养老事业值得被特别。目前来看,农村地区民办养老还处于初期阶段。一方面,社会需求量巨大,另一方面,现在的政策条件、农村观念和市场空间很难说已经具备。因此,在农村民办养老领域,一家具有公益性质的养老院的出现可以提供给外界很多思考。

如今,黄金村养老院艰难前行了近10年,除了要还姐姐的一个夙愿,叶星梅也始终记得自己接手这家养老院时的那份决心:我要找到一个关于农村养老的答案，看看这条路到底行不行得通？

黄金村养老院院长叶星梅介绍养老院的情况。南都记者 王凡 摄

农村民办养老机构的十年探索

“今天的老人就是明天的自己。”这是院长叶星梅一直以来的理念。

黄金村养老院是一家农村民办养老机构,院长叶星梅在当地是个“名人”,曾获得“全国文明家庭”、荆楚最美家庭、荆楚楷模、全国最美家庭、汉江流域创客英雄奖、首届农家女金种子奖等，并在2017年当选为湖北省人大代表。

谈起养老院创立的初衷，叶星梅表示，自己的姐姐叶星洲从事基层工作20多年，看到村里的留守老人没人照顾很想为他们出一分力。

2012年3月，叶星洲在北京农家女(一家致力于促进农村妇女发展的公益组织）的支持下，投入自己全部的积蓄，将黄金村闲置的小学场地改建成了“农家养老院”，创办了广水市首家村级民办养老服务中心.没有经验,又缺少资金，养老院大小事务全靠叶星洲和丈夫俩人日夜操劳。

2014年9月的一天，积劳成疾的姐姐突发脑溢血去世，留下未竟的事业。“我当时想直接关了算了,我觉得姐姐就是干这个累死的。”叶星梅赌气似地说。但反复思量后,本是养老院志愿者的她还是决定接过姐姐的担子。她对老人有感情，同时也暗下决心，“我想找到一个答案,看看农村养老这条路到底行不行得通。”她说。

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叶星梅一家把家搬到了黄金村，丈夫做生意有一些积蓄，也投入到养老院，这些年前后共投入了100余万元。除了她和丈夫外,养老院还有4名专职工作人员：2名厨师、1名男护工和1名女护工。

她口中的这群老人和幼儿园的小孩无异,吵架、闹脾气也是常有的事,经常是“今天我跟你住，明天我跟你吵架了就搬到别的屋里去住了。”平时,她和丈夫吃住都在养老院,“这么多年睡不了一个好觉,一有动静就要起来看。”

在叶星梅看来，农村办养老院有一定优势。养老院采取自给自足的低成本运营方式，大米、蔬菜、油料等都是自己种。至于地，村里每年只收取她300元的象征租金。

此外，全家一齐上阵，婆婆、女儿有时间就在养老院帮忙。创收方面，她积极对接公益组织，申请公益组织关于养老的课题或者项目；她还利用人大代表的身份，呼吁政策向农村养老服务机构倾斜。

比如,2018年初湖北省十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叶星梅提出降低农村民办非企业组织门槛的建议，省民政部门高度重视，已分层次制定出符合城市、农村发展的民办非企业组织准入标准，为引导更多民营机构参与农村养老等事业创造了宽松环境。

黄金村养老院。南都记者 王凡 摄

“不算成功但我至少没失败”

尽管这样，养老院依然前行艰难。叶星梅坦言,因为农村条件有限,自己的养老院有些方面并不完善。过去几年，政府不断对养老院的配套设施及服务质量提出要求:改造厨房的危房、达到消防安全标准、安装灭火器、紧急呼叫报警系统等。民政部门虽然多有补助,但收回成本仍然难度不小。

此外,在制定价格方面,农村老人靠种地过日子，“收费不能定价过高”。记者发现,目前养老院住的大多是高龄老人,不乏一些失智和失能半失能老人,护理难度较大。据介绍，现在收费标准是1000元每月，包括老人吃喝拉撒一切事项。对于养老院来说,目前仅维系着最低程度的平衡。

即便如此,“还有很多老人住不进来。”叶星梅说，60多张床位，但入住的有二十余人，入住率较低。

而这也是大多农村民办养老机构都可能面临的困境:对于养老服务机构来说，老年人或者家属对于入住养老院的需求各不相同，最低标准差不多就是“给口饭吃就行”，老人丝毫没有生活质量可言。若以这种服务质量为标准，养老院提供的服务只能是“义务劳动”。当达到一定人数后，仅靠“义务劳动”和“低收费”无法维持养老院运转。

因此，对服务成本进行核算后，叶星梅确定了服务的价格，并严守底线,不接受服务对象“只给口饭吃”的诉求。从这点来说,虽然黄金村养老院是公益性质起家，但在发展过程中遵从市场本身的规律，运作特点类似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企业。

如今,黄金村养老院成立已近十年之久，叶星梅总结称，黄金村养老院的模式既有可复制性也有不可复制性。部分原因就在于，像她和姐姐这样的农村人对村民天然朴素的情感，是帮助她们坚持农村养老的初心，这也是每位想在农村养老事业中出一份力的公益人不可缺少的东西。“现在虽然还不叫成功，但我认为在这条道路上我没有失败。”她说。

南都记者 王凡 发自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