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双手,艰难地拖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蹒跚着走出了住了好几年的家。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照在我这个68岁老人的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老头子,你到底要去哪儿啊?”我身后传来妻子王芳急躁的声音,“咱们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还瞎晃悠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如织,形成了与我们凄凉处境鲜明的对比。我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只是在躲避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老李啊,你到底在找什么呢?”王芳追上来,拽住了我的衣袖,“该不会是还在指望你那个白眼狼大儿子吧?”
我喃喃自语道:“小瀚,你在哪里啊?爸爸想见你......”
王芳冷笑一声:“他早就不管咱们了,你还指望他?真是可笑!”
我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做出那个决定......”
回想起往事,恍如隔世。我叫周峰,1956年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小山村里。那时候的农村生活艰苦,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就为了能多分到一点口粮。我的童年几乎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唯一记得的就是饥饿和劳作。
青年时期,我参与了大集体劳动,每天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虽然辛苦,但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只要努力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我们的小山村。那一年,我22岁,遇到了我的初恋——张敏。她是邻村的姑娘,温柔贤惠,我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不到半年,我们就结婚了。
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小瀚出生了。看着那个小生命,我和张敏都喜极而泣。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儿子过上好日子,不再像我们这样辛苦。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1984年,张敏突然查出患了重病。我们四处求医问药,花光了所有积蓄,可还是没能留住她的生命。临终前,张敏拉着我的手,虚弱地说:“大山,你要好好照顾小瀚......”
我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既要干活挣钱,又要照顾年幼的儿子,实在是力不从心。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小瀚托付给了父母,自己则外出打工。
那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愧疚。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没有尽到责任。可是,为了生存,我别无选择。每次回家,看到小瀚那双渴望的眼神,我都感到一阵刺痛。我知道,他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更需要父爱的温暖。可是,我却无法给予。
1986年,我在工地上认识了王芳。她比我小几岁,性格泼辣,做事麻利。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慢慢地就有了感情。1989年,我们结婚了。
结婚后,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小瀚接到身边。可是,我们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再加上王芳似乎对小瀚不太热心,我就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王芳总是说:“咱们自己都顾不上,哪有能力照顾孩子?”我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力反驳。
1990年,我们的小儿子小宇出生了。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爱小宇,可是又忍不住想起远在老家的小瀚。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工作,让两个儿子都能过上好日子。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我们的经济条件一直没有明显改善,小瀚始终没能来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随着时间流逝,我和小瀚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每次回老家,我都能感受到儿子眼中的陌生和疏离。
相比之下,小宇从小就在我们身边长大,备受宠爱。王芳对小宇疼爱有加,我也不自觉地把更多的关爱给了小宇。慢慢地,我们俨然成了一个三口之家,小瀚仿佛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种偏心,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每逢过年过节,我们总会给小宇买新衣服、新玩具,而给小瀚的,往往只是一些零碎的钱。
小宇生病了,我们不惜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最好的治疗;而小瀚有什么不适,我们却只能叮嘱老家的父母多加照顾。
更让我感到愧疚的是,我开始忽视小瀚的情感需求。小宇的每一个生日,我们都会精心准备蛋糕和礼物;而小瀚的生日,我却经常忘记。
小宇上学时,我们总是亲自送他去学校,参加他的每一次家长会;而小瀚的学习情况,我却只能通过父母的只言片语了解一二。
2004年,小瀚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心里既高兴又愧疚。高兴的是儿子有出息了,愧疚的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我想过要不要主动联系小瀚,可是每次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记得小瀚上大学那年,我去看望他。当时,我带着一些日用品和一点零花钱。可是,当我看到小瀚寒酸的宿舍和破旧的衣服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给得太少了。而就在同一年,我们为小宇买了一台当时最新款的电脑,花费几乎是我给小瀚的十倍。
小宇则在我们的呵护下健康成长。他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不错,是我们的骄傲。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把小瀚也接到身边,或许我们就是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了吧?
2019年,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我们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要拆迁了,政府补偿了100万元。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然而,钱的分配却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小瀚知道这个消息后,打电话来说想分一部分拆迁款。他说这些年来一直靠自己的努力生活,现在也想要一些家里的财产。
我心里其实是想给小瀚一部分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亏欠他太多。可是王芳却坚决反对,她认为小瀚这么多年来从未尽过赡养义务,凭什么分钱?
我们为此争吵不休。最后,我鼓起勇气,约小瀚见了一面。我提出可以给他30万,条件是他给我们养老,毕竟他是老大,理应多分担一些。
谁知,小瀚却冷冷地说:“周峰,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想用钱来买赡养?我不需要你的钱,也不会赡养一个对我不闻不问的继母。”
小瀚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我愤怒、羞愧、悔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冲动之下,我做出了一个改变我们全家命运的决定——我把全部拆迁款都给了小宇。
这个决定,无疑是我偏心的顶点。我用100万的分配,彻底割裂了与小瀚之间最后的联系。我清楚地记得,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小瀚时,他脸上那种深深的失望和绝望。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从那以后,小瀚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试图打电话给他,可是号码已经变更。我甚至去过他以前的公司,可是他早已离职。就这样,我的大儿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小宇得到这笔钱后,却并没有如我们所愿。他开始过上奢侈的生活,经常出入高档场所。
我们劝他要节俭一些,他却说:“这不是我应得的吗?你们不是一直都偏心我吗?”这句话让我如鲠在喉,无言以对。
小宇结婚后,媳妇对我们并不友善。她总觉得我们是累赘,经常抱怨这抱怨那。去年年底,小宇在她的怂恿下,提出要我们搬出去住。说是要好好装修房子,其实就是不想我们在身边。
就这样,我和王芳沦落街头,只能租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小瀚。我后悔当初的决定,后悔没有好好尽到父亲的责任,后悔没有公平地对待两个儿子。
我开始回想那些年里,我是如何一步步疏远小瀚的。从不给他打电话,到忘记他的生日;从不参加他的家长会,到错过他的大学毕业典礼。每一次的忽视,每一次的偏心,都像是一根根钉子,钉在我们父子关系的棺材上。
此刻,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突然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我多么希望能再见到小瀚,告诉他我有多么后悔,多么想弥补过去的过错。可是,这可能吗?
“老头子,你发什么呆呢?”王芳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们该去哪儿啊?”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去公园吧,那里有长椅,我们可以坐一会儿。”
我们慢慢地向公园走去。路上,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过去的种种。我为自己的偏心感到深深的忏悔,为一碗水端不平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每一个孩子,不分彼此地爱他们。我会把小瀚接到身边,给予他同等的关爱;我会参加他的每一次家长会,庆祝他的每一个生日;我会关心他的学习,支持他的梦想。我不会让他感到被忽视,被遗弃。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我只能在暮年的日子里,继续寻找着那个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的儿子,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和内心的煎熬。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望着远处嬉戏的孩童,不禁潸然泪下。我看到一个父亲正在教他的两个孩子玩耍,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幅画面让我更加痛苦,因为我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我喃喃自语道:“小瀚啊,爸爸错了,你能原谅爸爸吗?爸爸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告诉你爸爸有多后悔......”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春日的微风,和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叫我一声“爸爸”了。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因为我的偏心而永远离去,另一个则因为我的溺爱而变得自私。
这就是我一碗水端不平的可悲结果。我不仅失去了小瀚,也失去了小宇。更重要的是,我失去了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和价值。
夕阳西下,我和王芳慢慢地走出公园。我们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归处。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我们就像两片随风飘零的落叶,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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