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4318位真人故事

“爸，你去哪里？”

“你管我！”

“你儿子喊你没听见？”

“听见了，不想搭理，不行？”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这样跟我和妈妈说话。

都说父爱如山，可我爸是座“冰山”，我都尽量不和他说话。

我小学三年级就离开了家，先是住亲戚家，后来住校，再后来工作，从国内到越南，四处闯荡。

（我是魏梦凯）

我叫魏梦凯，1996年出生，是家里的独生子，家在陕西省渭南市的一个农村。

我爸是个包工头，早出晚归，带着一帮人揽工程、盖房子。我妈除了忙家里的农活，有时也会跟着我爸去工地，给工人们做饭。

我爸是个孝顺的人，有好吃的，好用的，一定忘不了拿给爷爷奶奶，但他说话像吃了呛药，惹得爷爷总和他吵架。

在家里，他对我妈和我吹胡子瞪眼更是常事。我性格比较倔，干脆就躲他远远的，有事都找我妈说。

小学三年级时，我到外村读书，住在离学校更近的姑姑家，五年级时，便开始住校。

父子之情越来越淡，我俩有什么必须说的话，都拿我妈当传话筒。对我不满时，他也总是冲我妈发脾气。

这也让我从来不求助他，从县城到村子，十几里路没有公交车，我宁愿走路或搭别人的车，也不会让他送我或接我。

（我在工地打工）

刚上初中时，我的成绩在年级300人中排前20名。初二叛逆，自己贪玩，父母也不管教，成绩成倒数了。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后来，竟然跟着学校里的几个混混，去外面赌博找刺激。

有个周末，我们几个偷偷跑到学校外面一个破房子里去赌，没想到，被我一个远房亲戚看到，告诉了父母。

结果他们在工地上吵翻了天，互相抱怨没有管教我。那天，我妈气得步行15公里回了家。

我觉得对不起她，便将输没了生活费又借了高利贷的事说了出来。我爸气得饭也不吃，我战战兢兢走过去，准备向他认错。可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到他的呵斥：“反正不想学，别上学了！”

可不上学我能干嘛，我哭着说：“我还要上学。”妈妈也紧着替我求情，这才平息了我爸的怒火。

（我和爷爷奶奶）

说实话，我心里挺埋怨爸妈，他们不管教我，我的成绩才这么差，还差点走入歧途。

让我耿耿于怀的，还有我妈的那些话：“肉太贵了，咱们包豆腐包子？要不吃酸菜的？”“咱家穷，你爸在工地辛辛苦苦，也赚不来几个钱。”

其实，我家条件还不至于穷到吃不起肉，但父母灌输给我的就是缺钱。

高中的一个暑假，我爸破天荒关心起我，要我去他的工地干活。

工地离家30多公里，我们住在别人不用的窑洞里。

我早上5点起床，脸都没洗就开始干活，9点吃完早饭接着干，到下午2点才能吃午饭。

近40度的高温天，拉建材的摩托和三轮车突突声不断，感觉空气都快给点着了。半小时午休后，就又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接着干活，汗出得跟洗了澡似的。隔一会儿，就要去水龙头上洗把脸，降降温，以防中暑。就这样一直干到天黑才会收工。

（我和爸爸妈妈）

看到老爸每天第一个到工地，最后一个离开。身为包工头，他确实事事都在操心。

我偷眼瞧老爸，第一次发现他晒得真黑啊，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几天下来，我累得都没力气说话了，肩膀、脖子和胳膊晒得脱了一层皮。老爸却吩咐手下工人，什么活儿累就让我去干什么。

我心里气不忿，他却跟我说，“学习不行，就得能吃苦，不然到社会上怎么生存。”

从工人那儿我还知道，这么辛苦干完的活，老爸还得费尽心思去要工程费。一边是眼巴巴等着发钱的工人，一边儿是找茬拖欠工程款的老板，老爸不会让工人吃亏的，遇到人品不好的老板，他只能自认倒霉。

印象中，这是我爸第一次管教我，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不易。

从工地回来，我不由加了把劲，开始认真学习，想以后多赚钱，让父母过得轻松点。

（和妈妈在自家地收苹果）

自此以后，每到寒暑假，我都找机会外出打工。

2014年，高考结束后，我和同学去了内蒙呼和浩特一处工地，经过35天的埋头苦干，挣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800块。

我的鞋在工地被钉子扎破了，可没舍得买新的，穿双拖鞋就回来了。但我花了400块，给爸妈各买了一双鞋。

春节前，我拿着上次打工结算下来的钱，花了1000多块又给爸妈买了新衣，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

我坐的火车到站很晚，正想着怎么回村，破天荒在出站口看到老爸的身影。后来听我妈说，他那天推掉了其他事，早早就到车站等我。我给他买的新衣服，平时舍不得穿，串亲戚时才拿出来。

听着这些话，我不由眼眶发烫。

（为了多赚些钱，周末我会卖货送货）

我考上了陕西省一所大学，学习机电一体化。

上大学后，我外向的一面凸显了出来。

在青春、热烈的年纪，我贪婪地吸收着新鲜的一切。我不光成绩优异，做了班里的学习委员，课余还学会了跳舞、摄影。我发现自己还很社牛，和谁都自来熟，聊得很嗨。

我照例在寒暑假打工，用赚来的钱为父母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买礼物。看着他们拆开礼物，乐得合不拢嘴，我特别开心。

买一份礼物给长辈，是我能想到的表达爱的方式。

2016年，我20岁，遇到了投缘的女孩。

大学暑假时，我从西安坐火车去厦门找暑假工，为省钱，买了硬座票。

旁边座位是一个漂亮女孩，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莫名心动。我开启了社牛模式，主动找女孩聊天。

（我和漂亮女友）

我了解到女孩家在湖南，比我小两岁，还有一个弟弟。她在湖北读大学学音乐。

女孩家境不错，正和同学去厦门旅游，因为没有抢到卧铺票，才坐了硬座。

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投机，特别是说起长辈，聊得停不下来。

我说我的老顽童奶奶爷爷，说在工地辛苦干活的爸妈，说我寒暑假打工赚钱为他们买礼物……

她说他家祖孙三代住一起，其乐融融，说她爸妈对爷爷奶奶很孝顺，还说她爸在家里说话有多逗乐。不用说，她也是个孝顺又乐观的女孩。

下车前，我问女孩要了联系方式。

后来，我又知道女孩收养了一只流浪猫，一只眼睛瞎了，她已经照顾那只猫四年了。

女孩的善良再次打动了我。

我对女孩展开了追求。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成为了我的女友。

（我和女友甜蜜出游）

2017年，临近毕业，学校有很多校招机会，有家在上海的大厂，面试严格有序，那派头强烈吸引了我。待收到这家offer后，我便毫不犹豫签了合同，去了上海。

其实，大厂给的工资不高，入厂每月底薪才3200元，连加班费，到手才4000元左右。

我努力搬砖，期待能闯出一片天地。

女友毕业去了广州闯荡。异地恋并没有阻隔我俩的感情，倒为我们增添了一份浪漫。在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俩过得都挺有仪式感。

我的工作不是太忙，常约女友一起去游玩，上海、武汉、长沙、青岛、哈尔滨等，都留下了我俩的足迹。

她家经济条件不错，不像我对钱有执念，她觉得生活开心比存钱重要。虽然实习期间工资才2000块，但她会拿出积蓄送我4000元的手机做生日礼物。

（我和同事）

2018年，进出口关税大幅变动，我所在大厂开始有计划转去越南。

当时，公司有意派上海员工去越南，但征求员工意见后，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我却主动提出去越南，我有自己的想法，一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多看看世界，最主要的，去越南有额外补贴，收入可以高一些。

公司有规定，工作满三年才可以常驻越南。开始，我陆陆续续去越南出差，这期间，公司对我的工作表示了认可。到2020年，我满足常驻条件时，女友却想让我留在国内。

我犹豫再三，还写过辞职信，但最终还是被想赚更多钱的想法主导。

2022年，我开始常驻越南北宁。

来越南后，我急需提升语言水平。一开始，我在网上报了班，系统学习了3个月越南语，然后开始自学。

因为有语言环境，再加上我的社牛性格，几个月后，我便能用越南语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了。

（和同事一起游玩）

我学习的积极性更高了，便找各种场合练口语。同事家的小孩，出租车司机，甚至水果摊的阿姨、大叔、奶奶，都成了我练习的对象。不用说，进步也是可喜的。

在2022年公司年终晚会上，作为主持人之一，我全程飙越南语。

在国人圈子里，我的越南语也算是比较好的，还考取了中级证书，遇有机会，便会承接了一些翻译单子。

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风景，在越南，我也体验到了这种特别。

这里结婚不要婚房，有的还不要彩礼，最看重两人是否有感情。花销最大的，就是请亲戚朋友吃一顿。彩礼加酒席，3万元人民币就能搞定。

婚后，小两口住在男方家，等以后有钱盖房子了再搬出去。

这里的年轻人，几乎一半的钱都用在和同事、朋友的聚会吃饭上。

（席地而坐，欢乐聚餐）

通常，他们下班之后，会约上几个好友一起喝东西，嗑瓜子、聊天，悠闲地享受生活。

吃饭规矩很特别，大家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地上铺块塑料布，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气氛特别欢乐。

喝酒最有仪式感了，一人起头，然后大家一起喊口号、干杯，大意就是“一二三，干杯”。但他们不劝酒、不拼酒，喝醉了也是因为自己高兴喝。

还有一次有趣的经历。有一天，我和几个同事去一家夫妻店吃饭，不巧，老板去送外卖了，只有老板娘在。知道我们想吃的菜后，她骑摩托出去采购食材了。

同事却在犯嘀咕，这老板娘能炒得好菜吗？不会还不如我炒的吧？

后来，同事竟走进厨房自力更生了。他找到鸡蛋，一口气在碗里打了4颗，打匀了，准备开火自己炒。

（在越南无偿献血现场）

老板娘回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我还担心她会发火。可没想到，她竟笑呵呵进厨房给同事打起下手了。

老板娘这举动，直接把我逗乐了。在越南，我也遇见过很多感人的事情。

我有一个越南朋友，从大学开始就经常去献血，已经坚持了很多年了。

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走进了无偿献血现场，这距离我上次在国内献血已有许多年了。现场有很多大学生，气氛感人，我不禁为他们的爱心点赞。

虽然出国工作，离家很远，但我每年有20天假期，遇到节假日，都尽量回家看看。

奶奶一直有个心愿，想走出村子，坐一次火车。去年假期，我抽出一整天时间，陪爷爷奶奶坐了趟火车。

（我陪爷爷奶奶第一次坐火车）

一路上，奶奶咯咯咯笑个不停，还和爷爷在车站广场上摆姿势，让我拍照片。那一天，他俩都是妥妥的老顽童。

老妈包揽了家里的农活，种5亩地的粮食和苹果，我会陪她去地里干活，因为我的陪伴，她一整天都乐得合不上嘴。

老爸已经不干包工头了，他在市政开车。我俩之间也不是“无事勿扰”模式了，有些事情，他还会问我的意见。

有一年回家过年，9点我睡得正香，老妈喊我吃早饭，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我爸说：“让他多睡一会儿，在外面工作很辛苦。”

每次回国休假或过去越南工作，我爸也都会发信息问我到了没有，大概几点到。 字数很少，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关心。

对爸爸以前的“冷”，我也渐渐释怀了。

（我去越南，父母来送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28岁了。

今年，我注意到父母头上白发渐增，脸上也有了皱纹，感到了时间流逝的无情。我知道，孝顺要趁早。

我和女友的恋爱长跑也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我们去双方的家里看望长辈，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陪他们聊外面的新鲜事。在怎样孝敬长辈上，我俩意见总是出奇地一致。

最让我感触的是，双方家长见面时，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老爸对我的肯定，他说我懂事、顾家、孝顺。听着这话，我内心五味杂陈，想流泪。

老爸不会讲大道理，更不懂什么教育理念，但在我重要的人生节点，他会推我一把，这就是他独特的父爱吧。我心里多年的疙瘩，也终于解开了。

（我做自媒体拍视频）

今年2月，我和女友的恋爱长跑也有了结果。

但过程挺曲折，双方家长都不想孩子离自己太远，我俩一个家在陕西，人在越南，另一个先在广州，后又回了湖南，哪儿哪儿也靠不上。小家安在哪里，两边意见不一致。

最后，还是我妥协了，拿出了这几年的积蓄，和女友一起在长沙买了一套房。

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又面临彩礼的问题，女友家按照当地习俗，让我出20万彩礼。

我积蓄几乎花光了，又不愿意向父母伸手要钱，最后，还是女朋友做通了家里工作，彩礼减了半。

订婚宴很热闹，女友家亲戚朋友来了几十人，我的父母说和亲家都见过面，没必要再来了。我心里觉得有些愧疚，父母就我一个儿子，我却把家安在了2000里外。

所以，我有个打算，多赚钱，然后在西安再买一套房，回父母身边尽孝。女友也同意我的计划。

（我们订婚了）

现在，除了本职工作，我的自媒体和翻译副业也不错，收入有时能超过工资。我还在越南的互联网销售平台上，帮老妈销售自家的苹果，销量也不错。

百善孝为先，孝顺要及时。我会努力赚钱，攒下孝顺长辈的资本，趁爷爷奶奶他们还健在，父母还未老，多孝顺他们。

未来，加油！我很期待。

【口述：魏梦凯】

【撰文：自然】

【编辑：醉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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