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9月26日下午3点40分左右,秋老虎笼罩下的上海滩炎热无比,位于公共租界近山东路麦家圈处的仁济医院附近行人寥寥几人,无所事事的黄包车夫坐在路边耷拉着脑袋。
这时远处骑来四辆自行车,骑车人是清一色的精干年轻人,长衫圆帽,生意人打扮。四人在仁济医院门口下车,领头之人上前敲击门岗的铁栏杆。
门卫被惊醒后,睡眼惺忪地看着四人,有些不爽地道:“探视时间已过,这个时段进医院需要出示特别探视证,否则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仁济医院是警察专用医院,安保森严,四周有封闭的铁栏,门口是铁将军把门——一把大锁。
“那是当然,规矩我们懂。”领头者人畜无害地微微一笑,对身旁一人道,“三娃子,给他看证件。”三娃子从腰间掏出一把驳壳枪,似笑非笑地对门卫说:“你看这个证件行吗?”
门卫全身一抖,瞌睡全醒了,赶紧打开铁门,毕恭毕敬把四人引进来。领头者对三娃子说:“押他去电话间,切断对外联系。”
说完带着另外两人不紧不慢向里面走去,到达住院楼门口后,走在最后面的一人不动声色留下,掏出一支烟点上,装作很随意的在室外吸烟,实为在此接应。
另外两人头也不回走进去,中间没有一句言语,可见配合之默契。两人在前台处查询,问道:“10天前在英租界四马路昼锦里37号遇袭的伤者在哪一个病房?”
这个时间段能进来探望的人都是获得了特殊手令的,因此护士不疑有他,回答:“在四楼的独间病房307号。”
两人走进楼道,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一身警服,最后掏出警帽戴到头上。307号病房门口的守卫看到两名警察过来,不疑有他,刚想开口,突然眼前寒光一闪,脖子感觉一凉。他张开口,喉咙咕咕直响,说不出一个字,感觉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很快瘫倒在地,徒劳地抖动和抽搐,鲜血从脖子处狂涌而出。
此刻变节者熊国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清门口站立的两人后,立刻吓得不顾身上有伤,连滚带爬下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邝大哥、邝大哥饶命……”
被称作邝大哥的年轻人不待他说完,老练地拉起床单罩在熊国华头上,然后抬手一枪击穿其头部,这般操作是为了避免身上溅血。接着掀开床单确认熊国华没有生命迹象后,转身出门。
走到楼梯口,迎面跑来两个听见枪声,过来查看的巡警。邝大哥一枪一个,枪枪爆头,干净利落解决两名巡警后,迅速到楼下与另外两人会合,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就是当年轰动中外的中央特科锄奸行动——仁济医院暗杀案,其实应该叫补杀,第一次在旅馆没把熊国华干掉,只能到医院再来一次。
这件事震动有多大?整个中统风声鹤唳,尤其那些叛逃中统的前中共人员惶惶不可终日,拒绝配合。
“邝惠安。”中统局头子徐恩曾狠狠地念出这个名字,无奈下令,“在上海除非有特别且紧急任务执行的中共叛逃人员外,其余一律调回南京,暂避风头。”
邝惠安是叛徒熊国华临死前口中的邝大哥,邝惠安是中共特科出名的暗杀之王,中共特科行动科红队第二任队长,他的前任是声名赫赫的“杀人机器”顾顺章。
顾顺章的叛变差点全歼中央特科在上海的地下组织,虽然龙潭三杰逆转了局势,但这次叛逃给中央特科造成巨大的信心打击。人心不稳时,邝惠安率人诛杀了冥顽不灵的顾顺章全家,在风雨飘摇间重振了红队,给上海滩的锄奸行动注入一道强心剂,稳定了军心;
1930年到1934年期间,邝惠安在上海滩指导和执行锄奸行动,先后处决了国民党三大“反共高手”:中统特务、上海区长史济美,上海公安局督查、国民党中央驻沪调查专员黄永华,国民党密探雷大甫。
前前后后,邝惠安一共铲除了100多名叛徒与特务骨干,威震敌营;
邝惠安1903年出生在广东新会,自幼家境贫寒,幼年时候被卖给一个叫龚福利的旅美归侨当养子,改名龚昌荣。养父对他不错,送他读书识字,成年后又为他出钱娶妻。
邝惠安成长于江门水南乡,此地尚武轻文,这里的女孩子嫁出去纵然遇到家暴,都是施暴者,而不是受害者。邝惠安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练得一副好身手,好勇斗狠,但学业上仅仅是中学,注定了将才之资,而非帅才。
邝惠安成年后外出打工,到上海当工人挣钱,意外接触了马列主义,投身工人运动,走上革命之路。
1925年省港大罢工爆发,邝惠安加入罢工委员会纠察队,与后来成为中央特科总务科的洪扬生成为队友。邝惠安身手了得,寻常四五个人近不了他身,而且对枪械有很高的领悟天赋,练就了百发百中的好枪法。
邝惠安率领纠察队力拒各路军阀的各种武装破坏和暗杀,优异的表现让他声名鹊起。1927年的广州起义,徐向前钦点他为进攻广州警察局的敢死队长,起义失败后,邝惠安随徐向前撤退到海陆丰,担任工农红军第四师连长。
1929年,国民党派遣大量特务进入香港,加强对香港(当时中共广东省委所在地)的渗透、干涉和暗杀。面对国民党的新战术,枪法好、会匕首、有功夫、作风顽强的邝惠安被中共香港市委书记邓发钦点,赶赴香港担任“打狗队”队长。
当时香港反动势力猖獗,邓发询问刚刚抵达的邝惠安有何良策扭转局面。邝惠安说:“无它,唯有以雷霆之势,以振士气,以儆效尤。”邝惠安说到做到,胆大心细、杀伐果断,到香港不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决了内奸游体仁和叛徒谢安。
香港当时在英国统治之下,国共两党一直以来在香港都相对比较克制。邝惠安悍勇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锁定目标人物后,径直在九龙的闹市餐馆中动手,打死谢安,吓得谢安的两名护卫根本不敢应战,为了逃命,不惜从楼上跳下,断手断脚,震动香江。
太打脸了,香港当局震怒,到处张贴对他的通缉令,并派出大批警察、密探搜查和追捕。这种情况下,党组织令他撤离香港,转移到广东,为了掩盖身份,他首次启用邝惠安这个名字。
此刻,正好遇到顾顺章叛变,中央特科红队队长位置空缺。对邝惠安有深刻印象的洪扬生立刻向周恩来推荐了邝惠安。
顾顺章被捕叛变后,中共中央将已经暴露的地下党人员转移回苏区,重新从苏区调来一批新面孔,组建红队。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使用冷兵器和热兵器的高手,并且能制作炸药,会徒手杀人。
邝惠安临危受命,接管这支特科红队,成为中央特科五大领导人之一。
邝惠安上任后,对中统针锋相对、以牙还牙,暗杀敌人高价值目标,提振己方士气。他把首要铲除目标锁定在了中统传奇特工史济美身上,此人不仅是军统的传奇特工,还是顾顺章的得意门生,搞掉此人能一举多得。
史济美是黄埔军校六期毕业生,中统调查局的档案记载:“该员沉着机智、聪慧伶俐、忠勇机智。受过特种训练,1930年6月进入党务调查科,后奉命前往天津,与日本间谍土肥原贤二、川岛芳子等周旋斗智,颇有所获”。
史济美一脸麻子,已经不能用其貌不扬来形容他,一个丑字了得。史济美无法靠颜值吃饭,只能靠才能,此人颇有特工才能,发明了接力盯梢法,用不同的人分批跟踪中共人员,让人难以察觉,这一招对中共造成了很大破坏。
在史济美主导下,先后抓捕了“罗章龙、向忠发、陈独秀、廖承志、王云程、丁玲、牛兰”等我党地下工作者与知名人士,对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造成了巨大的损害。
史济美不仅狡猾异常、行踪诡秘、为人低调,而且甚少露面,这让认识他的人不多,也让邝惠安一时无法找到时机下手。就在这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李士群,后来的那个大汉奸。大汉奸李士群曾经担任过周恩来的卫兵,在白色恐怖下胆怯,自首叛变,申明脱党。
中央特科在上海搞地下活动,面对国民党的疯狂、血腥与残忍,为了保护地下工作者,周恩来允许地下工作者脱党,只要你不举报任何同志,提供秘密情报,中央特科不会对其进行追杀和处决。
李士群就属于这一类,他只求保命,不求荣华富贵,更没有举报任何同志,鉴于此人危害性不大,在他脱党后,中央特科也就没管他。正因为如此,李士群脱党后,在国民党那边只能担任普通文职,不仅待遇不如在中央特科,还倍受猜忌和打压,郁郁不得志,后悔了,找到特科请求回归组织。
李士群向中央特科申辩自己叛变是迫不得已,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可以更好地帮助地下党获取情报,特科顺水推舟同意,但让他拿出诚意,纳“投名状”,帮忙除掉丁默邨。
丁默邨年轻时曾经也是中国共产党员,但此人的行为可恶劣多了,为了荣华富贵,不仅叛党,而且极端反共,可惜空有一肚子坏水,得不到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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