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十大大将中,徐海东大将是十分特殊的一位大将。他是来自大别山的“泥腿子”,是我们开国将帅中受伤最多、最重的一位高级将领。徐海东建国后的名气很大,但是远不及他在抗战前后的名气。
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这样写道:“中共的军事领导人中,恐怕没有能比徐海东更加‘大名鼎鼎’的了,也肯定没有比他更加神秘的了。”
“大名鼎鼎”是确有其事,他的名字在大别山区、在黄土高原、在秦岭脚下传遍了,人称“徐老虎”。实际上他在当时比老虎还猛,老虎可吓不跑成千上万拿着枪炮的人。经常出现他的部队旗号一打出,敌人不是双手投降,就是立即远遁。
不过“神秘”一说嘛,却是无从谈起,徐海东只是旧中国下,劳苦大众的一个代表、一个缩影。为革命,他抛头颅、洒热血,差点把命搭上。
但他又是幸运的,虽然浑身是伤病,治也治不好,把他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好歹有命,活到了新中国。他的一些亲属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据徐海东亲口所讲,他共有66位亲属,因他参加革命被杀牺牲。亲人被大肆屠戮时,他不在家乡在外地。听到这一噩耗,他几乎崩溃地站不住,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比海深、比山高的仇恨,让他重重地发下八字誓言。
“窑工世家”
世家,泛指世代显贵、代代有人做大官的高门第家族。徐海东家,也称得上“世家”,不过前面要加上“窑工”二字。徐海东出生于1900年6月17日,家在湖北黄陂县(今属大悟县区域)徐家桥村。
徐海东原名“徐元清”,之所以改名是因为在1928年春节前后的一次失败暴动,他的很多亲友倒在血泊中再也没爬起来过。他恨极了又怒极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革命搞成功,不让他们白牺牲。
于是他改名明志,外加提醒自己。当时他改的名叫“徐海动”,意为像民间传说中的哪吒一样,搅动整个大海,让龙族(代指统治者)不得安生。
在黄陂土话,“海动”跟“海东”的发生是一样的,人家听到他叫“徐海动”,就都以为是“徐海东”。有时需要写他名字,也是直接这样写“徐海东”。不管徐海动怎么努力纠正都不管用,最后他屈服了,听从人民的“呼声”,改名“徐海东”,不再跟强调自己是“徐海动”了。
徐海东家,从他往上数七代,都是窑工,专门烧制农村用的那种瓦罐、盆罐等陶器的。用现在的话说,七代皆是手工业工人。徐海东的父亲是窑工,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他的母亲是家庭妇女,操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兄弟姐妹有十人,徐海东在兄弟中排行老六。
除他们一家十二口人外,还有十余口叔伯堂兄弟,一起住在一个地方。全家二十多口人,住六间屋子。家里的男人,到了年纪就去做窑工谋生。有人会问了,为什么不种地?种地不好吗?不是不种,而是没得种。
徐家这么多口人,只有一块棉花地,还只有半亩左右。
“臭豆腐”念书
徐海东算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位“知识分子”,读书的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坚持要读。他被送进了附近的私塾。那年头,在私塾里念书的,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家有余粮的农家子弟,基本没有他这样的窑工子弟。
徐海东小小年纪就知道读书才能改变自己和自己一家的贫困命运。进私塾前,他以为最难的是纸和笔的问题——家里买不起;进私塾后,他才知道最难的是面对无处不说、不加掩饰的人言——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校园暴力”。
因为家里贫穷,徐海东穿得衣裤鞋子破破烂烂,整个人看起来也面黄肌瘦。虽然他身上没味道,但还是被人取了个“臭豆腐”的外号。从老师到同学,没事就取笑他。
他在私塾里读了三年半的书,也忍气吞声了三年半。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把欺负自己的地主家孩子打了。地主家孩子不想再看到徐海东,遂要求他退学,但他不退,还想学。
于是地主家孩子找到私塾老师。私塾老师是靠地主老爷赏饭吃的,自然是有求必应,立刻逼迫徐海东退学,别来私塾了,来了自己就赶人。没有别的办法,徐海东只能回家。
家里的长辈得知了此事,劝徐海东认命:“泥巴人的命,就是出劳力、吃粗饭。我们没福分读书,还是做窑工吧。”
窑厂谋生
没书读后,徐海东就被家里人送到窑厂,当学徒,做小工。这年,他十三岁,现在上小学五、六年级的岁数。正当他要认命,跟祖祖辈辈一样做窑工谋生时,恰逢爆发灾荒。他学了一年多时间,还没出师。
灾荒年,窑厂生意不好,家里生活更加困难了。父亲年老,母亲双目失明,兄嫂们又无余力,需要徐海东自寻生路。他性子倔、胆子大,一口气从家里跑到沔阳沙湖找饭吃。
湖北这个地方,不仅有放牛娃、放羊娃,还有放鸭娃。徐海东找的就是放鸭工作。他跟着大人抬着鸭蓬,撵着鸭群行走在野地湖泊上,颇有种草原放牧的感觉。不过放鸭比放牧麻烦多了。
给人放鸭,也别说工资了,也就包吃,睡则天为被、地作床将就一下。幸好不是在再北一边,否则很可能被冻死。就这样糊弄糊弄,一年半时间过去,徐海东自觉长大了,力气足够了,可以做一名正式的窑工,可以靠这个养活自己。
他重新回到家乡,进了窑厂。回来后,他一边在厂里烧陶器,烧好后又一边挑着去走村串寨贩卖。年景好,大家日子过得去,他也能混个饱饭,但攒不下什么钱;年景差,就真的是跟讨饭一样,要人家看着他可怜,会好心来买,混个饱几天、饿几天。
有年冬天,徐海东穿着条破单裤,走了几个村子都没卖出一件陶器,最后又冻又饿地倒在一户农家门口。这家女主人是个好心的,见他这副模样,立即送来一碗热粥。喝下热粥,他也活了过来。
当时他也没想着要报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天会饿死、冻死在哪个角落,哪有说报答的资格。
徐海东在窑厂做了十一年的窑工,因手艺越来越好,又很勤俭,所以成了家,对象是自己母亲抱的童养媳。
跟同学干革命
多年吃不饱、干不完、穿不暖、睡不好的底层劳动人民生活,并未压垮徐海东的意志,他想改变,想脱离这种痛苦,更希望能改变这剥削的制度。这是徐海东自发而来的革命思想,虽然有些朦胧,但已经颇为难得。
1921年党成立后,大城市里闹起了工人革命运动,徐海东虽然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但身处在偏远乡村的他,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了解。
1925年开始,鄂东北地区开始出现红色活动,但影响力还很小,徐海东当外面世界的新鲜故事来听,觉得这跟自己的关系不大,直到他接触到一个人。那个人名字叫吝积堂,从大城市武昌回来的,跟徐海东是同学。
吝积堂在1924年入党,于武昌做小学老师。当时他算半投身革命。之所以是半投身,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革命,没有得到一个正确、统一的领导。
吝积堂了解徐海东,知道他这人敢闯敢拼不服输,回乡后就多次找到他闲聊。一开始,吝积堂讲俄国革命的故事,徐海东完全听不懂,苦笑着劝道:“我连武昌都没去过,你跟我讲外国人的事,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懂。”
吝积堂这才知道是自己疏忽了,便给徐海东讲起来斗军阀、打倒土豪劣绅的事。徐海东听得很起劲,像是听明白了,他凭借着朴实的直觉,认为这是对的,是充满希望的,早该这样做了。吝积堂听后笑了笑,说:“你讲的真是泥巴人话。”
在老同学的影响下,徐海东产生了寻找革命、参加革命的想法。两人一合计,决定往武昌去。徐海东当时的家里有妻子,还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儿。吝积堂怕徐海东反悔,放不下妻女,还特地用话激了他一下。
虽然决定去武昌,可已是党员了的吝积堂,也不知道到了后去哪革命、怎样革命。党在武昌的组织,当时尚处于地下秘密状态。帝国主义扶持起的各路军阀,正对我们虎视眈眈。
因此吝积堂和徐海东两人步行一百二十多公里地,赶到武昌后,两眼一抹黑,革命无门啊。彼时吝积堂还有个教书的工作,徐海东却是工作都没有。靠别人养着?徐海东没这个脸面。他不禁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来得太莽撞了。
人生地不熟的,徐海东靠一张嘴巴、两条腿,在跑遍武昌城后,终于找到个工作:挑水卖。就在这份工作上,1925年4月,徐海东经介绍入党。
参军学受用一生的技能
徐海东以前就是做窑工,类似苦力活的,可没想到如今做挑水工,也是苦力活,却是只干了十三天就累得病倒了。吝积堂见这样不行,就托人把徐海东送到湖北二师当兵。
在部队里,徐海东吃了不少苦头,被上级班长敲诈,一点军饷留不下。他原本想一走了之的,但被吝积堂劝住,要他向那个班长好好学军事技能。因为收了钱,班长教了很多东西,还很用心。徐海东学得更用心,没过多久因表现突出而升职,从普通战士到下士班长、中士班长。
湖北二师说是新式军队,实则跟旧式军队一模一样,从上到下贪污腐败,还五毒俱全。徐海东对此无比厌恶,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和军队。
1926年4月,在吝积堂的建议和邀请下,徐海东跟着一块去广东找革命军,如果革命家北伐,那就参加北伐;如果革命军不北伐,那就报考黄埔军校,或是进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进修。
因为没钱,外加身份有些敏感,吝积堂跟徐海东又是从湖北武昌一路走过去,走到广东韶关时已耗费一个多月时间。他们刚好在这碰上革命军,得知北伐开始,黄埔军校已经停考。经吝积堂介绍,徐海东被编入革命军,做了名代理排长(经过一场战斗后就成正式)。
闯荡一年多,终于正式参加革命,还进了革命军,徐海东的心情是激动兴奋的。之后,他跟革命军从韶关出发,行军走过武汉、修水、武宁、德安、南昌、武汉、洛阳,最后又准备回武昌。他参加了汀泗桥、武昌等著名战斗。
北伐形势一片大好,徐海东情绪变得异常激昂,觉得革命胜利指日可待,劳苦大众马上就要出头了。可就在这时,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消息传出,革命军中的徐海东等党员,立即开始疏散。
徐家的悲剧
徐海东家的悲剧,跟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息息相关。大革命失败后,徐海东遭到国民党的通缉,因丈夫是徐海东、自己又是地下党,其妻被逮捕入狱关押多年,试图钓出徐海东。
因得到徐海东“已死”的确切消息,徐妻遂被释放。徐妻出狱后寻找徐海东不得,误以为他已去世,便改嫁他人。
徐妻之所以能保住一命,是因为她“有价值”,又不姓徐。徐海东被通缉,蒋介石下令杀绝徐家,只要是徐海东老家姓徐的,基本是逮到就杀,这搞得当地百姓一时间全部改姓。
徐海东还有个女儿,叫徐文金,当时年仅四岁不到。她被家里长辈救下,用箩筐连夜挑到很远的一个村子,给人做了童养媳,这才保住一命。
徐海东共有27位近亲、39位远亲,死于反动派之手。66位血亲,所遗棺木却只有11副。徐海东得知如此多的亲人惨遭敌人屠戮后,用手指天发誓:“大仇不报,誓不还家!”
现如今徐海东大将老家,有个徐家合葬墓,上有徐向前元帅的亲笔题字:“光荣流血”。
“大仇不报,誓不还家!”可是新中国成立后,大仇报了,徐海东大将也只在1958年10月,秘密返乡过一次。除此之外,再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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