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培乐
历史滚滚向前,一眨眼快40年了,可对于亓树杰来说,战场的一幕幕还像在昨天,还像在眼前,“忘不掉,永远忘不掉”。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愿意过多的去回忆,只有和战友们一起,他才会偶尔回到这段血与火的时光。他说,每次回忆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一生最危险最艰苦的岁月
也是最荣耀的时刻
亓树杰在现在居住在济南市莱芜区,穿着朴素,性格爽朗。在邻居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和气的“老头”。可是不少邻居不知道的是,他是战场归来的功臣,他是经历过血与火的勇士。说起参加过的对越防御作战,他声音低沉,“忘不掉,一辈子都忘不掉”。爽朗性格的他,只要提起战场,便会沉默,眼睛里噙满泪水,“那是我一生最危险最艰苦的岁月,也是最荣耀的时刻。”
他说,在战友们的多次鼓励下,他试着写下了当年的种种,“很多的章节,是我用笔蘸着眼泪写完的。”一想到失去的战友,他内心仍然十分难受。作为当时原67军某师597团的政委,在血与火的战场,最难受的就是听到阵亡战友的报告。
“我永远忘不了,一位老大娘说,你们回来了很好,有的人没有回来吧。”这一句话,让亓树杰双眼模糊。随后的岁月,只要想起牺牲的战友,他忍不住流泪。他说,战争是残酷的,只有经历的人才能体会这种战友的生离死别。
黑屋子、土台子,
里面坐着一群泥孩子
亓树杰1946年12月25日出生在莱芜杨庄镇杨庄村。作为贫下中农家里的第二个男孩,他从出生起就在忍受着饥饿,在记忆里树叶地瓜叶都成为果腹之物。
但即便如此,亓树杰还是坚持读书。当时,一个屋子里有四个不同的年级,就一个老师,很多同学只能找一片破瓦片当石板。对于学校的记忆他这样描述,“黑屋子,土台子,里面坐着一群泥孩子。”条件虽苦,但正是这段学习时光,成就了后来的亓树杰。
在这样的状况下,亓树杰完成了初小四年,高小两年,初中三年的学业生活。初中毕业后,没能继续学业的他,开始在思索自己的人生路径。1963年,像人民解放军学习的热潮兴起,亓树杰也更多了解了军队,内心埋下了当兵的种子。当1964年招兵的工作人员来到村里,他第一个就报上了名。
“部队苦不说,吃得真好!”
作为农家孩子,没有吃不了的苦。随着部队到了青岛,开启了严格的训练。冬天,再冷也要外出训练,五点天不亮,他们就已经集合,在卧冰踏雪,经受耐寒训练。每周一次紧急集合,往往就是打起背包,一下就是十几里地的长途奔袭。他记得,背着47.5斤重量,包含手榴弹、水壶、枪支等等。
扔手榴弹,30米及格,40米良好,50米优秀......为了练出优秀,胳膊都甩肿了。一聊起当年的军事训练,亓树杰如数家珍,没有丝毫抱怨训练的艰苦,反而很感谢当时的训练给了自己一个好的身体底子。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部队的伙食,“吃得好,感受非常强,到部队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大米。”
亓树杰喜欢写作,在部队这一爱好得以发挥。新兵连里,他就成了连队文书。后来,在连里做黑板报被营长相中,到了营里,后来凭着前卫报上屡屡上版的文章,又被调到团机关,一路调到师政治部。“感谢部队栽培,我们营长参加过抗美援朝,给我们讲他抓俘虏的惊心动魄,我就写成文章投到前卫报,没想到发了。”
1800多封决心书血书
“没一个熊包”
在1984年10月,亓树杰离开机关,来到了597团,担任政委,“我当时问首长,是不是让我去带兵打仗,他说就是。”带着这份责任,在1985年,他和全团登上了闷罐车,汽笛鸣起,他们一路来到昆明。“没有一个熊包,大家积极参加战前训练,我们全团决心书和血书收了1800多封。”
虽然,开始的时候,大家难免还是有一些紧张,但是上了战场就没有任何恐慌和紧张了,亓树杰总结说,“脚一踏上战场就忘掉了一切,枪一响就淡化了生死。”
他清晰记得四连的徐国光,为了争当突击队员,闹着出院。当徐国光来到昆明空军医院门口时,碰上了来看望自己的妈妈和哥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快回去,别影响我回部队。”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来到昆明的徐国光妈妈和哥哥,结果一见面就被撵着回家。最后,一家人照了一张照片,就分开了,“他没有和妈妈说再见,一路上眼睛红红的,因为他知道可能再也见不着了。”亓树杰当时听到他的事情,很感动,就写下了《再见吧,妈妈》。好在,命大的徐国光,参加突击队执行任务只是受伤了轻伤,并且荣立了一等功。
现在看到晚霞
还会想起当年的那红色天空
说起战场,亓树杰说,那就是一个大型的施工现场,也就是“采石场”,漫天的炮火堪比最锐利的铁镐,一块块的巨石变得龇牙咧嘴,秀美的热带雨林变身白花花的乱石岗。
现在看到晚霞,亓树杰还时常想起战场上那红色天空,那嗖嗖飞过的炮弹,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经常一夜一夜的不停。在这样的生死场200多天,亓树杰说基本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在前线,供应充足的哨位“吃不下”,而大部分阵地是供应不上,也就是“吃不上”。“吃的基本都是压缩类食物,压缩干粮,罐头等。”他在团部供应还是比较充足,相对于前沿哨所的战士来说,条件要好很多。
到火葬场拿战友骨灰
捡出14块弹片
作为团政委,他和团长要根据战场的全局,根据战场的需要挑选队伍参战。1985年的8月份,前线决定要攻打405高地,他们决定让让四连作为主攻。
为何选择四连呢?亓树杰说,因为四连有光荣的历史传统,打过很多的硬仗,有传承。“他们解放战争中多次立大功,被成为‘钢铁四连’,这个连队善于啃硬骨头,训练严格,干部作战能力突出。”
定下主力后,部队开始做充分准备工作,了解敌军作战素养状况,还要摸清地形地貌以及比例部署,同时还要侦查清楚周围火力的配置。
一切准备就绪,1985年12月2日战斗打响,猛烈的炮火覆盖后,突击队开始冲锋。
四连副连长梁岭一进入阵地,炮弹就在身旁爆炸,弹片钻进他的腿里,他就把弹片包在绷带里,继续战斗,后来肩膀又被子弹打穿,但他依然继续活跃在炮火中。当他登上405高地后,一排子弹袭来,腰部留下几个血窟窿,高大的身躯已经无法站立。这时一发炮弹在他右侧爆炸,头部背部都被炸伤,梁岭就这样惨烈牺牲。
“我到火葬场送烈士骨灰返回故乡时,火化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在他的身上捡出了14块弹片。”后来,梁岭被评为二级战斗英雄。
后来,亓树杰曾对同样是四连的战斗英雄都昌林说,“在我心目中,梁岭如果不牺牲,以后的发展会在你我之上。”他说,梁岭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指挥员和战斗员,“在我心中当时就觉着陨落了一颗将星。”
上去211高地1号哨位的
没有一个囫囵下来的
战场的惨烈,往往让经历的人不愿意提起,因为不敢去想那些曾经鲜活的战友。
在亓树杰的记忆里,211高地也是难以跨越的坎。当时211高地总共三个哨位,一号哨位三个人,二号哨位四五个,位于山脚下的三号哨位七八个人,这些哨位基本都是不规则的水溶洞。
这个高地,几乎天天死人。“高地周围,一天要落下二三百吨的炮弹,我们死守,敌军拼命想夺回去。就这样,这个高地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天天吞噬着双方军人的生命,57天的时间7连15个人牺牲,伤的就更多了。”亓树杰说,特别是1号哨位,上去几乎就没有囫囵下来的,下来的非阵亡即重伤。
“有一个代理班长叫刘国庆,他多少会点功夫,身体灵活。到了前线看到炮弹打得邪乎,就跳出洞去,把敌人的火力往自己身上引,尽管身体灵活,坚持一会也牺牲在敌人的炮弹下。还有顾立伟,上战场前说,‘假如我负伤了,千万别让别人去救我,不能为了我再搭上一个人。’当时听了顾立伟这句话,副连长气得大手一甩,‘不会说人话别说,上去是打仗的,不是送死的,都给我安安全全回来。’三连连长田传贝也牺牲在战场上。”亓树杰说,“在前线,每天的心情都很沉重”。
战前“满载”而去
归来时不少车却空了
经历了战场血与火的考验,在1986年6月份,597团回到驻地章丘。当时,地方上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看到老百姓像过节一样欢迎我们,其实心情很沉重。”亓树杰说,当时整个团牺牲了九十多人,住院的有四五百人,所以很多车都空着。
一位老大娘走向前,拍着亓树杰乘坐的敞篷车,嘴里喃喃自语说,“你们回来了,好呀!是不是很多孩子没有回来呀!”说完,大娘伤心地看着后边空荡荡的车辆,这一句话让亓树杰瞬间就破防了,他再也忍不住,“泪水一下就出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说到这里,亓树杰眼眶湿润,连连摆手着说道。
从部队退役后,亓树杰担任过莱芜建委副主任,曾经主持规划过钢城大街。现在的他,更愿意含饴弄孙,他内心期盼子孙不用再去经历血与火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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