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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甜张可昀抑郁症(两个“抑郁症患者”的危险爱情)

喻欣的遗体仍躺在殡仪馆中,担忧他人疾病的喻欣最终自己走向了深渊。

噩梦降临在2020年12月30日下午六点半,喻梅收到一条消息,“警察局有没有跟你联系过?喻欣已经逝世了。”她盯着这行离奇的字看了两秒,不明白它的所指,以为是自己眼花,又去看,确认发来信息的是侄女喻欣的朋友,说喻欣没了。

喻梅接到电话的4个小时前,喻欣爬上阳台的洗衣机,从35楼一跃而下。而她的男朋友康平,当时正躺在隔壁房间的床上。

喻欣去世后第2日,友人叶杨收到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那是喻欣留下的遗书,第一句写:我今年23岁,被大8岁的男朋友PUA致死了。

喻欣的家人和朋友试图寻找喻欣自杀的蛛丝马迹,在复盘了两人一年多的交往过程后,喻梅说,“喻欣的死绝对和康平有关,他在诈骗。”

2021年2月,喻欣的家人与康平的叔叔沟通后续事宜,得到“你的姐姐在玩约炮软件,我觉得好搞笑”的回复。

“我好痛苦”

八十平米的两居室,餐桌上还摆了两人份的外卖餐食,喻欣的小房间被收拾出来,有些乱,东西搬走了大半,像着急的人突然离开,随时都有可能回来。1月17日,喻梅在事发将近20天后走进侄女坠楼的出租屋,她想整理出一点喻欣的遗物,可“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子。”

早在11月就做出搬家打算的喻欣,但也许是为了照顾两人饲养的4只猫咪,也许是搬家的事还没有办妥,事发前的两三天内喻欣都还住在和康平合租的两居室中。喻欣曾和朋友叶杨提到过搬家的事情,“她已经找好了房子,东西也搬得差不多,那几天好像还在等一只大行李箱”。

没有人可以还原喻欣在坠楼前几个小时里经历了什么,几则简短的聊天记录显示,在最终决定跳楼前,喻欣曾向两位好友求助。

叶杨是第一个收到喻欣求救信号的人。2020年12月30日下午1点49分,喻欣向其发送信息:

“杨哥要是有时间来我家接我一下吧。”

叶杨安抚喻欣尽快前往医院,2点01分,他收到喻欣最后两条信息,

“我真的非常痛苦。我在门口吐死了。”

绊在其他事务中抽不开身的叶杨担心喻欣出事,拜托一位朋友前往喻欣家中,带她去医院。

在叶杨接到求救信号后没多久,徐阳收到了相似的信息。1点52分,喻欣拨来电话:

“徐阳,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在吐,疯狂吐。”

电话没有讲几句就被呕吐声打断,“她一直在吐,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 喻欣的健康状况听起来非常恶劣,2点16分,徐阳出发前往康平和喻欣的住处。

漫长的路途阻隔了生死,无论是徐阳还是叶朗的朋友,都没能在喻欣坠楼前赶到她的家中,他们收到的求救信号成为喻欣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根据警方后来的调查结果,喻欣的死亡时间是下午2点05分,最先发现喻欣尸体并报警的是小区物业人员。

喻欣的坠楼毫无预兆,匆忙赶来的朋友们并未料到将要抵达的是一个冰冷的现场。

然而,最先收到喻欣求救信号的本应该是隔了一堵墙、一扇门,躺在合租间另一个房间的康平,喻欣发给朋友的信息中显示,她央求康平带自己去医院,但被拒绝。

在面对媒体采访时,康平表示,自己当时正在被重度抑郁折磨,前一晚用烈酒送服了安眠药,喻欣敲门时他正在昏睡,精神状况不佳,并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听到喻欣敲门和呕吐的声音,也不清楚喻欣在何时做出了轻生的决定,他对女友的死“问心无愧”。

伪装“高知”

2019年11月,朋友小熊第一次听到喻欣提起康平,30岁,武汉某知名大学博士,现任教于武汉某高校,父亲是宜昌某集团高管。爱好是收藏名贵手表。

2019年下半年,还是大四学生的喻欣与康平相识在某社交软件APP上,初遇时,展现在喻欣眼前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形象,康平外形俊朗,家境优渥,两个人第一顿晚餐,花了一千多元。

2020年1月,疫情将喻欣困在荆州的家中,她第一次向姑姑提起康平,“说这个男孩非常优秀,是能hold 住她的人”,喻欣向姑姑说起两人交往时的细节,“他带着我去商场给他妈妈买东西,花了好几万”,喻梅警惕起来,“我不赞同你和他谈恋爱,这个男孩只是想在你面前显摆,他在炫富。”

喻梅不相信喻欣和康平在一起是“图对方钱财”,“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绝对不是虚荣拜金的人,我看到过她的淘宝购物车,没有一件单品超过200块。”

没能在亲近的姑姑这里得到恋爱的肯定,喻欣后来甚少与喻梅提到两人的交往。

但两人的交往并未停止,友人庞倩回忆道,疫情刚刚结束时,康平曾驱车从宜昌前往荆州看望喻欣,“还说是顶着坏掉的车灯连夜过去的。”

2020年4月,喻欣跟着康平到宜昌玩,“她见了康平的母亲,康平当时承诺说两人会结婚。”

在最初甜蜜的日子里,喻欣在康平需要抗抑郁药物时总是及时送达,她给与最恰当的陪伴,也懂得适时给康平个人空间,患有重度抑郁症的康平曾对喻欣说,是喻欣的存在让自己想要活下去。喻欣曾为康平购买过一件巴宝莉风衣,康平也对她表示,“有许多女孩子想送,但我只想要你的”。

可这样的甜蜜之下也暗藏危机,2020年4月的宜昌之旅里,喻欣收获的不仅是对未来的承诺,她还需要面对的是康平长达将近半年的欺骗——康平家境普通,他的父亲不是某集团高管,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而康平本人则很久没有工作,并不是先前所声称的大学教师。

不仅如此,据友人庞倩叙述,在宜昌,喻欣被康平领着看了精神科,确诊了抑郁症,并被开具了不少抑郁症抑制药物。这在当时就引起了朋友们的怀疑,小熊甚至是康平的朋友都曾提醒道,“可能只是因为康平影响了你的情绪”。

即将大学毕业的喻欣反省道,“也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她曾和友人说起过自己从2020年2月开始恶化的抑郁情绪,“第一个事是考研,在等国家线,很焦虑,第二个事是小康,第三个事是论文之类的”。

喻欣的自我订正和反省在这段关系中不时出现,2020年3月,喻欣就和朋友感叹,“我是一个渴望平等关系的人,但我不敢向他表达任何负面情绪,因为他之前说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挂了。”

喻欣是否真的被确诊为抑郁症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吃过医院开具的抗抑郁药物后,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身体反应,在与朋友的聊天中,她提到自己服用药物后身体不住发抖的经历,还有几次严重到去医院洗胃。

实际上,即使是上述的甜蜜瞬间也经不起推敲,2019年12月,喻欣为康平购置巴宝莉风衣后,康平曾在朋友面前炫耀,并声称是自己掏钱购买,2020年康平驱车前往荆州看望喻欣,事后庞倩吐槽道,“真不知道车灯坏了是怎么从高速路上开下来的”。更有康平的前女友表示,她们在与康平交往的过程中出现情绪低落的情况,康平也会询问其是否患有抑郁症,并建议其服用抗抑郁药物。

“被大八岁的男朋友PUA”

如果从结果倒推,喻欣的自杀可能并非出于偶然,12月28日,喻欣坠楼前两天,她问叶杨要来一个邮箱地址,先向叶杨发送了一个空白邮件,确认对方收到后便立刻撤回。叶杨此时并未留意到喻欣奇怪的举动有何异常,直到她去世后,叶杨的邮箱收到喻欣定时发送的遗书,其中写道:我被大八岁的男朋友PUA致死。我的诉求是,希望小康能把贷款的钱还完,该补偿的补偿。

喻欣的家人认为,喻欣的死与康平在钱财上的诱骗脱不了干系,“她被康平骗了,从这个钱出去,她就没有过上好日子了。”

2020年4月,得知康平真实情况后的喻欣仍然选择维持两人的恋爱关系,也是在那个月份,康平第一次委婉地向喻欣提出买车,他准备“过两天把自己的车卖了”,因为“不想开也不想出门了”,喻欣劝他“等过这个春天”,康平的回应则是,“我不等,不买药了,也不出门了,我要718(一款售价100万元以上的豪华汽车),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他承诺道,“(贷款)办好了我会还的。”

其后两人的沟通总是围绕着买车进行,康平曾用自己重度抑郁症的病情向喻欣施压,只要买了车,他的抑郁症就会好,他们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好,期间,康平提出“把猫送你,我活不久了,现在没有车以后也不想要了”、“就当是嫁妆了,快去搞定它”、“要在生日前越快越好”、“我是小王子,你是小狐狸,718是玫瑰”、“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需要718.”

两人的聊天记录也时常谈及病症和生死,服用抗抑郁症药物后“手在抖”,“感到自己无法再活下去”。康平向喻欣索要718夹杂在生与死的讨论里,“要718!”这条记录在断断续续五个小时的聊天中出现了4次,喻欣担忧康平服用抗抑郁药物后的不良反应,康平给她的回复则是,“要718,药到病除”。

喻欣的父母在武汉为其购置了一趟房产,如果要买车,喻欣需要抵押房屋贷款,她清楚自己可能无法承担房屋抵押贷款的风险,在康平的说服中有些犹豫,但也畏惧康平的精神状况恶化,她曾向康平坦白,“我可以买718,但是现在会有点困难,我想我吃点亏挽救下你现在的状况也没啥问题的,我想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你有非常想要的东西就好,我没有退缩,只是想了很多东西,还是活着最重要。”

喻欣在不断退让,她向康平承诺,自己会“争取实现”康平的愿望,这一次,康平用吃药威胁喻欣“不要争取,争取听上去就很不靠谱,我还是再吃一颗药好了。” 喻欣担忧康平服用药物后的不良反应,她前往银行咨询了贷款详情。

喻欣曾委婉地拒绝过康平,她提出向父亲要钱的建议,又提出可以“在武汉碰个瓷,找保险公司理赔一下”,两个提议都很快被否决。直到2020年7月。

或许是康平因抑郁症伴随的轻生念头让喻欣感到恐惧,或许是康平频繁地要求让她心软,贷款前两天,康平突发癫痫,在联络了数家银行之后,喻欣配合康平介绍的中介以抵押房产的方式贷出了70多万,贷款批下来全额打入了康平的账户,贷款到账后康平立刻全额购买了一台5系宝马,车主名为:康平。

坠亡

然而,一辆宝马车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日子没有朝着喻欣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第一个还款日很快来临,之前两人约定由康平还款,但康平很久没有工作,手里没钱,而喻欣从银行借贷的70万中还剩余20万,还款的重压落在了喻欣身上。

更多的争执在两人之间展开,买车后,有朋友看到康平出现在酒吧,以单身的名义向不止一个女孩搭讪,并在微信群中炫耀自己同别的女孩发生了性关系。而喻欣本人,也在无意中发现,康平刚刚祝一个女孩晚安,并叫她“小甜甜”,再往下滑,是许许多多喻欣不知道的女孩子们。

7月底,翻看了康平手机的喻欣曾吞下不少安眠药,她留下一封遗书,“别人争吵我会不自觉地发抖,他却没安慰过一次。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只是太喜欢撩骚和花心了。”

那是一次未遂的自杀,喻欣被救过来,直到10月,她开始认真考虑分手。

2020年10月,康平准备把手里的宝马车卖掉换成718,喻欣在QQ上向朋友们求助,“我被PUA了,我的精神无力反击”,喻欣坦承,“我本来就不想买车,是他逼着我买的。”

朋友叶杨回忆道,也是在10月,喻欣有了把钱要回来的想法,她向叶杨索要律师的联系方式,尝试处理两人的债务纠纷,着手搬家,然而,即使在这些时刻,喻欣仍忧虑着康平的病情加重,在与叶杨的聊天中,喻欣说,“担心说起债务问题会让好不容易过起正常生活的康平又跌落谷底。”

情感暴力与债务纠纷变成了两人相处的主题,朋友劝喻欣离开两人合租的房子,肠胃生病、猫咪需要人的照顾,总有绊子牵着喻欣无法与康平分手。

11月,两人关系明显交恶,喻欣曾和康平提过,如果不还钱就去打官司报案。喻欣开始着手整理两人的金钱往来,并将贷款买车的事情告知了康平的母亲。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喻欣告诉叶杨,毕业后想去广州工作。

12月8日,两人矛盾激化,康平当着喻欣的面将手腕割伤,他服用了安眠药,拿着刀子在自己手臂上割,笑着告诉喻欣,他会把钱还给喻欣。

喻欣逃往广东姑姑的家中,直至12月26日,喻欣返回武汉考研。

这一次她没能逃出去,12月30日,肠胃极度不适的喻欣没能等来送她去医院的朋友,从35楼坠落。

事发将近三个月,喻欣的遗体仍躺在殡仪馆中,担忧他人疾病的喻欣最终自己走向了深渊。

(为尊重采访对象,喻欣、康平、喻梅、庞倩、叶杨、小熊为化名)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正观记者 李冰洁

编辑:马少剑

统筹:石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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