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知足者老张 载于中读App

自打女儿出生到如今上到初中，不停辗转于城市的各个角落，颠沛流离。一次次搬家更像是在对抗四季无情的更迭，也像是对为人父母无法尽善尽美的自我救赎。大半个月的蚂蚁搬家，终于收拾停当，瘫软在沙发上，点一支烟，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依稀幻觉自己是世界之王。当然这个称号从来就是扛在肩上，而非戴在头顶的。仙林，我并不算熟悉。虽然父母曾经在这里短暂落脚了三年，看着房价飞涨，血压也跟着升高。然后但见到我们弟兄俩必数落仙林的各种不是，仿佛当年是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被迫做的决定。我能够理解，老年人大多是喜欢现金，或许出于手感，或许得于数字累积之后的踏实。当然现金实际上代表当下，而不动产对应是预期，显然老年人没有足够时间来兑现未来。于是老年人即便已经无法用金钱换取快感，依然可以从金钱本身得到满足。若是我老了，儿女无忧，一样会及时行乐，方式或许有些许不同。老人说向死而生反求诸己，老师说今天的事情今天了，老王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糟蹋一个是一个。等我老了，如果上天待我不薄，给我留下几个谈得来的，换着城市一直流浪，或许会醉毙，或许会暴毙，或许会兴奋毙，但且不会闷死就是得了好死。那一路，使了劲的花银子，也算是留得善名在人间吧。当年在仙林买房子，就是因为这地名取得实在好听。仙林，众仙之林。仙林分四个版块，青龙白象仙鹤灵山，不是瑞兽就是灵境，想来当年起名人动了些脑筋，负了些责任。不象双闸南苑兴隆江心洲那样没有技术含量，一看就是欣欣向荣的乡下街道。我住在白象，九乡河蜿蜒流淌全境，陌生的名字，熟悉的味道。小时候我家门口也是有河的，唤作金川河。河水绿得发青，有风的时候可泛起金色的涟漪，水底铺满水草，时有小鱼跃出来舞蹈。大人们在水边洗菜捶衣，然后嚼嚼邻居的舌根，调皮的小孩跳进水来把澡，直至相互泼水打闹。这条九乡河依然存留有古风，值得你沿河一路寻找。仙林有河，也有湖。仙乐湖被金鹰熊抱在怀，少了韵味。羊山湖与九乡河相通，是活水一汪。每到周末，有白发的伉俪，有卷发的阿姨，有长发的背影点缀其中。附近的人们在草坪上扎帐篷，铺上餐垫，无所事事虚度时光。周围的南大南师南邮南财的学生们也会约在这里，晒晒太阳，叙叙盼兮，说说家乡风光好。与它们相比，仙林湖更加有了设计感，空中俯瞰，似一舞者手持彩练当空舞。湖中有三洲，由长拱桥相衔，桥下芦苇丛中常有野鸭出没，时日久了，仿佛也不怕人了。每当夜幕落下，老头老太尽数聚来，老太伴随刺耳的嗨曲活动活动腰腿，老头装作陪坐抽烟，斜眼盯着不时路过穿着紧身衣的美女。话说健身与养眼都算是一种休养。我搬来没几天，时常驾着我的小牛四处瞎逛。每搬到一处新地方，总得弄清楚方圆两公里之内的麦当劳，文具店，面条馆，补车胎的，卖避孕套的所在位置，这是生活常识。我很难想象，如果我们失去对面条，记录，远方，情爱，垃圾食品的热情，还有什么存在于世的意义。

仙林湖片区外地人居多，一是当年入住的门槛相对较低，第二，对于教育医疗交通生活配套的承诺，开发商大多也实现了。第三，人文环境还是不错了。因为仙林是大学城，很多毕业生在此渡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数年，产生一定的感情，如果可能还是尽力留下的。河西冷傲，城东暮气，江宁缺少那么一点气质，老城区婆妈琐碎，相较之下仙林踏实与家常，年轻人适合在这里起步，老年人适合在这里结束。反正有地铁连着，十几公里之外自有放荡的霓虹，人们就缩在南京的东北角，自在生活中保留矜持找寻诗意。仙林聚焦了老南京人中最淳朴的一群和新南京人中最纯真的一群，我误闯进来，似乎有点慌张。不错，有些人注定成为钻石，千雕万琢，光芒万丈。有些人只想成为玉，形圆色润不闪贼光，仙林人是玉。

南京人又何尝不是呢。我们在大城市里过着小日子，历史告诉我们，越是拼命争取越是容易失去。贵气时间一长就成了跪气，烟火气，等烟散了，只剩下火气。还是地气好，时日久了，自然地灵人杰，气象万千。你说北京上海好，你能感受到包容吗，你说苏锡深圳好，你能享受到亲切吗，身边的人对你永远只是单纯客气而已。站在陆家嘴，你抬起头，立即后背一凉，你永远无法拥有这座城市。站在天安门转个圈，叹息自己八字到底不够硬。有人拿成都武汉说事，兄弟，你在和我说成都省和武汉省吗。一个人只有在经过多年锤打后才知道平凡有多么珍贵，这个时候，你才有资格对别人说：呆逼，你可要加油噢。

我的朋友朱老师前段时间回南京，深聊了很久。他在仙林湖也有置产，就在我家的隔壁。他离开南京已经五年有余，远赴桂林开展学术研究。朱老师是我认识的教授里不多讲人话不装腔的，我很喜欢他。他对我说：每次我去北京上海，都是叫去北京去上海，包括如今供职安家的桂林，依然改不掉叫去桂林，而来南京，我从来是叫回南京的。南京形象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