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回老家，发现村口的医保站没人排队了。往年这时候，催缴的喇叭整天响，现在倒好，墙上贴的缴费通知都卷边了。王婶蹲在墙根择菜，见了我就说：“今年我家五个大人，光医保费就要两千，够买两袋化肥呢。”

村里年轻人打工拿的钱，越来越不够用。老李家四个娃，每人400，光医保就花去老两口一年养老金的三分之二。有打工的叔叔回来说，他厂里工人一个月才四千，可医保都是公司出大头，他们自己只掏两百多。可到农村，这400块全是自个儿扛。

报不了病钱，成了大家不交的主因。去年刘家大伯得心脏病住院，花了三万八，最后只报了九千。他儿子冲着村干部喊：“这玩意儿跟骗钱有啥区别？”还有人说，跑手续比看病还麻烦。张大爷在省城住院，回来自个儿填表格手抖，材料寄丢了，一万块钱白花了。

最扎心的是老人。李奶奶每月养老金才一百三十，孙子上学要钱，老伴吃降压药要钱，交医保的钱只能从牙缝里抠。她蹲在医保站门口抹眼泪：“要不把俺孙子的那份停了吧，他身子骨壮实。”

年轻人在外头，老家老人医保断断续续。有户人家老爷子断缴两年，今年突然中风，医药费全靠亲戚凑。儿子在电话里叹气：“早知这样，当年咋不咬咬牙继续交呢。”可问题是，谁家没个急难事儿？

有地方开始试点分档缴费，收入低的少交点。但消息传到小村子里时，缴费期都过了。村支书说：“上头文件下来慢，咱们宣传得再快也赶不上缴费截止日。”有人提议能不能分期，或者减免困难户，可到头来还是“一刀切”。

听说城里人医保能报六七成，可农村的三成都算运气好。有个大叔算了笔账：感冒发烧折腾一趟，自费部分够买半个月菜。他干脆不交了：“钱攥在手里踏实，万一真得大病，大不了不治。”这话听着吓人，却有人跟着附和。

现在村里微信群天天吵这事。有人说：“医保早该改改了，年年涨钱，年年报销变少。”也有人说：“不交的人多了去，反正老了也活不几年。”更有人指着供桌上香炉说：“还不如烧香，至少心里舒坦。”

医保站的灯泡坏了三个月也没人换，墙上贴着“应保尽保”的标语。村干部说：“压力大得很，完不成任务要挨批。”可村民心里明白，这钱对他们来说，不是救命钱，倒成了个年年要过的坎儿。

去年冬天，有位老汉在医保站门口晕倒。人们围过去一看，是嫌缴费涨价太狠，气得血压高了。后来他儿子交了钱，可老汉到现在还说：“早知道这钱这么金贵，当初就不该生这么多娃。”

村里修了新路，通了快递，可医保这事，还是像道解不开的结。年轻人打工挣钱，攒钱治病，老人生病拖着，医保卡在抽屉里落灰。村主任说：“上面有政策，咱们得执行。”可那些皱巴巴的钞票，实在没法从农民口袋里再挤出来了。